幸好陸妄山從來沒有讓傭人照顧自己飲食起居的習慣,否則此刻深夜他帶雲檀回家的消息恐怕早就傳遍整個陸家。
他給雲檀拿了拖鞋,倒了杯熱水。
屋內燈火通明,他終於看清雲檀濕漉漉的睫毛,以及臉頰已經乾涸的淚痕,她剛哭過,此刻卻又過分安靜。
在雲檀的眼淚前,陸妄山無能為力。
那些在他心頭盤亙五年的疑問和憤怒忽然就沒那麼重要了。
他彎下腰,溫聲問:“你衣服臟了,要不要先洗個澡?”
雲檀緩緩仰起頭,又緩緩眨了眨眼:“會不會,有點不方便?”
陸妄山勾唇笑了,抬手在她被晚風吹得冰涼的臉頰上輕觸了下:“你都跟著我來這兒了,才開始考慮這個問題嗎?”
他牽著雲檀上樓。
二樓有很多間客臥,他直接帶雲檀去了自己的房間,又從衣櫃拿了件自己的羊絨家居服給她。
“先去洗澡。”
陸妄山給她關上門,轉身下樓。
他坐在沙發,看Leo特彆興奮地跑上跑下——它已經太久太久沒有和爸爸媽媽待在一起了。
“Leo。”陸妄山叫它一聲,朝它招手。
Leo下樓跑到他身旁,衝他:“汪!”「媽媽在乾什麼!」
“媽媽在洗澡,你不要吵。”
於是Leo乖乖趴在陸妄山身旁,雖然不跑來跑去了,但狀態依舊很躁動,樓上絲毫響動都會讓它迅速抬頭豎起耳朵。
陸妄山也一樣,躁動。
他到這一刻依舊覺得虛幻。
他不是一直都在恨雲檀嗎?
怎麼就發展到了這一步。
可這一刻的滋味卻出乎意料的好極,不用再逞強,不用再強裝。
大概過了一刻鐘,雲檀從臥室推門出來。
她穿上了陸妄山那件米色的羊絨家居服,在她身上過分寬大了些,領口露出一截濕津津的鎖骨,袖子輕鬆遮住整隻手,下擺到大腿中段,底下依舊是她自己那條修身牛仔褲。
長發被紮成一個鬆散的丸子頭,額角鬢角幾綹碎發,勾著羊脂玉般的臉頰,淺琥珀色的瞳孔像一盅灩灩的、馥鬱的琥珀酒。
陸妄山維持仰頭的姿勢,心頭瞬時掠過一群蝴蝶,泛開層層漣漪。
心跳加快的同時卻又意識到他們已經分開,心臟倏地一空,指尖也開始發顫,酸澀感密密麻麻地包裹住整顆心臟。
Leo立馬跳下沙發跑上前迎接,尾巴甩得要飛起來。
雲檀揉了揉它腦袋,看它激動的傻樣兒,終於笑出來。
雲檀多數時候氣質都是清冷的,得益於她淩厲的骨相、狹長的雙眼,但一旦笑起來便一瞬間媚意橫生,眼角上翹的弧度更甚,顯出讓人心驚的豔麗來。
陸妄山心臟像是被用力鑿了一下。
他起身上前:“不早了,今天就在這睡嗎?”
雲檀睫毛輕輕顫了顫,抬眼。
她視線明明很靜,卻在這一刻引起蝴蝶效應掀起驚風巨浪。
她還未張口,陸妄山就聽到她肚子咕嚕嚕叫了聲。
“沒吃晚飯?”
“吃了一點。”
陸妄山抬手看表,轉身進了廚房:“想吃什麼?”
他問得太過自然了,雲檀停頓了下,眼眶又有些發熱:“都可以,你吃過了嗎?”
“嗯。”
陸妄山打開冰箱,挑挑揀揀取出食材,夠做幾道菜了。
將幾段牛尾和牛排放入烤箱解凍。
他還記得雲檀從前喜歡吃黃油蝦,先處理冰箱水養著的鮮蝦,剝蝦殼,隻剩蝦尾,再去蝦線。
做完預備工作,他卷起袖子,係上圍裙。
雲檀就靠在一旁廚台上,安靜地看陸妄山燒菜。
男人後背挺闊,指節分明的寬厚手掌做起這些精細的活來卻很是熟練優雅,先將一塊黃油融化,再倒入處理完的蝦仁。
雲檀在國外讀書時也嘗試過自己燒菜,無奈每回都以失敗告終。
她實在沒有這方麵天賦。
雲檀看著他的背影。眼眶愈發發燙。
“陸妄山。”她輕聲喚道。
“嗯。”
“你為什麼還要對我這麼好?”
陸妄山指尖微微停頓,聲線平靜:“可能我就是樂善好施喜歡救助流浪狗。”
他指指Leo:“流浪狗1號。”再指雲檀,“流浪狗2號。”
廚房裡很快就蔓延開黃油和蝦仁的香味。
陸妄山取出其中一隻蝦喂給雲檀:“嘗嘗。”
Leo也在廚房,坐在地上,晃著尾巴被香迷糊了——它的日常飲食恪守狗狗健康標準,低油低鹽,儘管每一份都不便宜,但哪裡能有人類的好吃呢?
Leo抬起爪子,在雲檀腿上輕輕拍了下:「媽媽,Leo也想吃。」
雲檀看了眼Leo,又瞥了眼陸妄山。
黃油蝦隻用了一點黑胡椒用作調味,小狗吃了不影響健康。
於是雲檀偷偷把那顆蝦仁喂給Leo。
“好吃嗎?”陸妄山一邊煎牛尾一邊問。
雲檀看著Leo的表情,替它回答:“好吃。”
牛尾沒那麼快能熟,陸妄山又起了個新鍋煎牛排,還怕雲檀餓著,又給她喂了顆蝦。
Leo故技重施,雲檀又把蝦仁偷偷給了它。
這回Leo咀嚼的聲音被陸妄山聽見了,回頭一看,Leo頓時閉上嘴,再看雲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