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澗兩岸,古鬆柏參天蔽日,穀中幽邃陰森,流水泛著淡綠光澤。幾人穿穀而上,終於登抵一座小山的峰頂。
山間的黃昏來得迅疾而無聲。恍惚行走間,雨霧已漫山追籠,鬆影漸肅,石色轉黯,山間萬象沒入一片朦朧。冰夢凝等四人立於山頂開闊處,但見霧鎖重嶺,星月無光;風過鬆林,掀起隱隱濤聲。
腳下秋蟲低語,林間偶傳孤鳥長鳴。潮濕的夜幕如墨般鋪展,將天地儘染沉色。
天寒山最美的光景,恰在日落後、天未全暗之時。空氣清亮若水,草木幻作搖曳水草,飛鳥蟲雀宛如遊魚,飄散的蒲公英更似精巧的桃花水母,翩然浮遊。
麵對如此景致,冰夢凝隻覺心胸漸舒,如胖大海在水中舒展,如木耳飽滿綻放,又如千年古蓮倏然吐蕊,靜美不可方物。
“立於山巔時,人常自以為可征服萬嶺,而山卻沉默昭示:前方更有巍峨巨峰。”
“處於深穀時,人又歎山高難攀,而山卻無聲訴說:多少人正悠然步下它的巔峰。”
冰夢凝情不自禁感歎出聲,藍嵐亦附和道:“或許真是高處不勝寒,唯恐更有高山。”
正當二人詩情浮動之際,洛曦出聲打斷:“你們是打算夜宿草地,還是等著喂野獸?天快黑了,還不快找地方落腳!”
她話音未落,百芊芊忽指前方:“那裡好像有個山洞,不如去收拾一下暫度一宿?”
“先去看看再說。”冰夢凝率先舉步,眾人隨行。
那山洞看似不遠,實則山路迂回。她們並不知道,自己已踏入傳說中天寒山最詭異之地——鬼穀嶺。
此處天地靈氣充沛,卻幻境叢生,易使人迷失其中。曆來有無數人困死此地,亦有僥幸脫出者卻心魔纏身、修為永滯。鬼穀嶺的邪名,愈傳愈駭人。
前行之路愈險,山勢陡峭,一道飛瀑劈麵而下,濤聲轟鳴,煙水彌漫。瀑邊小徑陡窄,下臨深淵,唯能扶壁緩行,是鬼穀嶺最險的一段。
山巒疊嶂,棧道盤繞,如飄帶懸係青山之間,自成風景。峽穀幽深處,山氣氤氳,似輕紗帷幔,將山水繪成婉約畫卷。
粗獷山色與婉約雲霧交融,不知是人行畫中,還是畫隨人動。
四人攀援而上,至半山見索道橫空,懸跨山壑,想見淩駕雲穀、俯瞰眾嶺之景,未登臨已心顫。
“該死的,我恐高啊!乾嘛自作自受來這種地方……早該聽莉莉的!”季月月低聲咒罵,雙腿發軟。
“我看著都腿軟,彆說你了。”藍嵐亦聲音微顫。
“為什麼覺得爬了這麼久還沒到?手好痛!”百芊芊看著磨得發紫的手心抱怨。
就在此時,洛曦眼中驀地清明如夜,沉聲道:“不對勁,我們走錯了——這裡是鬼穀嶺。”
一語如驚雷炸響。
“不、不會吧?洛曦,你看到什麼?”藍嵐臉色頓僵,語無倫次。
“彆再走了。從日落起,我們就一直在原地打轉,無論怎麼爬都沒有儘頭。”洛曦神色凝重,氣氛霎時壓抑至極。
“怎麼辦啊夢凝、芊芊,快想辦法!”季月月焦躁萬分,悔意洶湧而來。
“前方有一處漩渦,似是幻境入口。踏入或難走出,但不闖便永困於此——進可搏一線生機,留則唯有等死。”洛曦靜立原地,等待眾人的抉擇。
“為什麼我們看不到漩渦?”藍嵐望向前方忽然濃重的迷霧,百芊芊和季月月亦麵露茫然。
“這幻境須有特殊瞳力方能窺見。或許……隻有我和曦曦能進去。”冰夢凝強抑心中恐慌,冷靜開口。她決意一探——既是曆練,便不能坐以待斃。
“其中危險遠大於機緣。夢凝,先彆急,試試我哥給的符玉,看能否帶我們離開這裡?”季月月取出季寧所贈的符玉,割指滴血,染紅玉麵。
四人屏息靜待,血滴落處,符玉微光泛起,傳來季寧焦急的聲音——
季寧的聲音自符玉中傳來,帶著明顯的焦急與擔憂:“月月?你們現在何處?為何符玉示警?!”他的語速很快,背景似乎還有風聲呼嘯,顯然他此刻也並非處於安穩之地。
季月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對著符玉喊道:“哥!我們在天寒山,好像…好像是鬼穀嶺!我們被困住了,一直在原地打轉,洛曦說前麵有個幻境漩渦!”
符玉那頭沉默了片刻,再開口時,季寧的聲音凝重無比,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顫:“鬼穀嶺…你們怎麼會走到那裡去?!聽著,立刻停下,千萬不要再往前,尤其是不要靠近任何看起來異常的區域,比如霧氣特彆濃或者光線扭曲的地方!”
他頓了頓,似乎在極力保持冷靜:“符玉的力量隻能短暫穿透那裡的幻象屏障,無法直接將你們帶出來。它現在能為我們建立聯係,或許能為你指引一個相對安全的方向,但最終能否走出,仍需靠你們自己。鬼穀嶺的幻境直指人心,會挖掘你們內心深處最恐懼或最渴望的東西,千萬保持靈台清明,不要被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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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那我們該怎麼辦?”季月月的聲音帶上了哭腔,之前的堅強在兄長的關切下瞬間瓦解。
“嘗試穩住心神,感受符玉的微弱指引。它會散發微弱的熱量,為你們指示一個我認為靈力流動相對穩定的方向。但記住,那也並非絕對安全,隻是相較於其他絕路,稍好一些的選擇。跟著感覺走,不要相信眼前看到的全部景象。尤其是水流聲、親人的呼喚聲,很多都是幻象捏造出來誘人深入的陷阱!”
季寧的聲音愈發急促:“我的時間不多,符玉的力量正在快速消耗。月月,記住,無論看到什麼,聽到什麼,堅信我和你的同伴們就在你身邊。冰夢凝,洛曦,拜托你們了,照顧好她,也照顧好自己!一定要…走出來!”
話音到此,戛然而止。符玉上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最後一絲溫熱也消散了,重新變回那塊冰冷微紅的玉石,靜靜躺在季月月的掌心。
空氣中死一般的寂靜。季寧的話語非但沒帶來安慰,反而像一塊巨石投入本就惶恐的心湖,激起了更深的恐懼和絕望。他言語中的凝重和那絲未能完全掩飾的驚顫,無不昭示著鬼穀嶺比她們想象的還要可怕。
“連季寧哥都…”藍嵐的臉色蒼白如紙,後麵的話再也說不下去。
百芊芊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心中的悸動:“現在不是害怕的時候。既然季寧哥給了我們方向,哪怕隻有一絲希望,我們也必須試試。”
冰夢凝銀白色的瞳孔中閃過一絲堅毅,她伸出手,輕輕按住季月月顫抖的肩膀:“月月,鎮靜下來。你哥哥說得對,我們現在能依靠的隻有自己和彼此。收起恐懼,仔細感受符玉剛才指示的方向。”
洛曦再次望向那片隻有她和冰夢凝能窺見一絲異常的迷霧,聲音低沉卻清晰:“漩渦的吸力似乎在增強。我們沒有時間猶豫了。是跟著那微弱的指引搏一線生機,還是留在這裡被無儘的循環和即將到來的黑暗徹底吞噬?”
腳下的蟲鳴不知何時已徹底消失,連風似乎都停滯了,隻剩下濃霧無聲地湧動,帶著滲入骨髓的寒意。黑暗徹底籠罩了山嶺,隻有幾人身上微弱的靈力光芒在濃霧中艱難地映照出彼此緊張而堅定的麵容。
選擇,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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