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恒生哼著不成調的小曲,晃晃悠悠地踏出柳府大門。
午後的陽光正好,他眯著眼伸了個懶腰,準備打道回府。可剛走下台階,他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街上行人神色惶惶,步履匆匆。方才還熱鬨非凡的集市,此刻竟顯得有些冷清。幾個攤主正手忙腳亂地收拾著貨物,臉上寫滿了不安。
“奇了怪了,”段恒生撓了撓頭,“這才多大功夫,怎麼就跟換了個人間似的?”
他正琢磨著,眼角餘光瞥見兩個熟悉的身影從街角轉出。
一襲素衣的宋青山依舊儒雅,隻是眉宇間多了幾分凝重。他身旁的宋嫿還是那身利落的紅裝,馬尾辮隨著腳步輕輕晃動,一雙大眼睛滴溜溜地轉著,很快就鎖定了段恒生。
“少門主。”宋青山遠遠拱手,聲音溫和卻帶著幾分急切。
這父女倆昨天莫名其妙來了又莫名其妙跑了,連招呼都不打,忒沒禮貌了,今天怎麼又撞上了?段恒生卻是不知道實際情況就是,宋青山是被老和尚一句傳音入耳給嚇跑的。
他眉毛一挑,臉上卻是不動聲色,迎了上去:“喲,宋門主,宋姑娘,真是巧啊!這雲州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咱們這緣分可不淺呐!”
“確實巧遇。”宋青山走近幾步,壓低聲音,“此地不宜詳談,不知少門主可否賞光,尋個清靜處一敘?”
段恒生正想打聽消息,自然不會推辭。三人就近找了家茶樓,要了個臨街的雅間。
一落座,段恒生便開門見山:“宋門主,街上這是怎麼了?方才還好好的,轉眼就人心惶惶的。”
宋青山輕歎一聲,神色凝重:“南鴻國出亂子了。”
他細細道來:南鴻積弊已久,自南天權在惡郎穀伏誅後,南鴻小皇帝抓住機會,迅速出手吞並了南家產業。其他世家見狀,不免兔死狐悲,紛紛聯手反抗。小皇帝年輕氣盛,直接派兵鎮壓,如今南鴻都城及周邊幾州已經亂作一團。
“最麻煩的是,”宋青山頓了頓,“這場動蕩產生了大量流民,已經衝擊到賀州邊境。雲州與賀州相鄰,恐怕……”
段恒生端著茶杯的手停在半空,眉頭漸漸皺起。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在惡郎穀斬殺南天權,竟會引發這一連串的連鎖反應。雖然宋青山說南鴻積弊已久,爆發是遲早的事,但他心裡還是沉甸甸的。
“就因為我宰了個南天權?”他自嘲地笑了笑,怎麼感覺像隻是捅了個馬蜂窩,卻不小心把天給捅了個窟窿。
宋青山寬慰道:“少門主不必過於自責。南鴻國內部矛盾已久,那個小皇帝又剛愎自用心眼又小,他早就想對那幾大世族動手了,即便沒有少門主,這場動蕩也在所難免。”
段恒生沉默片刻,忽然抬眼看向宋青山:“隱殺門這消息,果然靈通。”
“殺手這一行,耳目不聰就是送死。”宋青山語氣平靜,“門內自有消息渠道,周邊各國的風吹草動,總能及時知曉。”
“既然如此,”段恒生似乎想到了什麼,身體微微前傾,目光銳利,“昨夜西山陵園送來一具女屍,名叫鐘盧氏。報的是意外摔死,但屍體裡藏了縷黑煙,陰邪得很,差點要了我的命。”
他緊緊盯著宋青山:“宋門主可知這是何物?又是何人所為?”
雅間內的空氣驟然凝固,段恒生這話題轉變得實在太快,宋青山沒有準備,端著茶杯的手幾不可察地一滯,但隨即恢複如常。他垂眸看著杯中沉浮的茶葉,久久不語。
宋嫿眨巴著大眼睛,看看段恒生,又看看自己的父親,似乎也感受到了這突如其來的緊張氣氛,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段恒生也不催促,隻是耐心等待著。但他那堅定的眼神表明,他今天必須要得到一個答案。
良久,宋青山終於抬起頭,目光複雜地看向段恒生,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卻又咽了回去,最終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段恒生將他的反應儘收眼底,心中已然明了。他身體往後一靠,靠在椅背上,雙手交叉放在身前,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分量:
“宋門主,我記得你昨天親口承認,我是隱殺門的少門主。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