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霸天站在城頭,望著遠處連綿的朝廷軍營,胸口堵得慌。他娘的,一萬大軍像烏雲一樣壓在城外,這口氣憋得他渾身難受。城牆上那些剛招募的新兵蛋子,一個個臉色發白,握著兵器的手都在抖。
“闖王,”老劉憂心忡忡地湊過來,“敵軍勢大,咱們還是緊守城池為妙。”
“守?”王霸天眼睛一瞪,臉上的刀疤都跟著抖了抖,“老子是闖王!不是縮頭烏龜!不出去打一仗,弟兄們還以為老子怕了!那些剛投靠過來的邊軍弟兄怎麼想?”
他骨子裡那股山匪的悍勇勁兒上來了,非要跟朝廷精銳碰一碰。當下點齊了兩千還算能打的人手,一個個嗷嗷叫著要出城乾架。
城門吱呀呀打開,王霸天一馬當先,扛著門板大刀就衝了出去。身後跟著的隊伍實在談不上什麼陣型,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拿什麼的都有:砍刀、鋤頭、菜刀,甚至還有個愣頭青舉著根擀麵杖,也不知道是從哪個廚房順來的。
對麵軍陣中,驃騎將軍陳世忌用馬鞭指著這群烏合之眾,對副將笑道:“看見沒?這就是所謂的闖王大軍。傳令,前鋒營出擊,一炷香內解決戰鬥。”
“得令!”
五百鐵騎如離弦之箭衝來,馬蹄聲震得地麵發抖。陽光照在明晃晃的鎧甲上,刺得義軍們睜不開眼。那整齊劃一的馬蹄聲,那寒光閃閃的長槍,那撲麵而來的殺氣,讓不少剛才還嗷嗷叫的義軍腿肚子開始轉筋。
王霸天大吼一聲:“兄弟們,跟老子上!砍他娘的!”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騎兵一個衝鋒,義軍的隊伍就被衝得七零八落。長槍精準地捅穿胸膛,馬刀利落地砍下頭顱。義軍們亂哄哄地揮舞著武器,連人家的毛都摸不到,就成片成片地倒下。
“這、這不對啊!”一個山匪小頭目剛舉起砍刀,就被一槍挑飛,臨死前還瞪大眼睛,“他們怎麼不按套路打?”
旁邊一個原邊軍士兵一邊狼狽地躲閃,一邊哭喪著臉喊:“大當家,快撤吧!這是禁軍前鋒營,咱們打不過的!”
王霸天倒是勇猛,門板大刀舞得虎虎生風,接連砍翻了三四個騎兵。但他很快就發現自己被包圍了,四周全是明晃晃的槍尖。
“闖王!頂不住啦!”一個渾身是血的老兄弟嘶喊著,“快撤吧!再不走全交代在這了!”
王霸天環顧四周,隻見屍橫遍野,跟著他出來的弟兄已經倒下一大半。他這才明白,自己這點人馬在正規軍麵前,簡直就是送菜。
“撤!快撤!”他聲嘶力竭地大吼,揮舞著大刀斷後。
殘兵敗將們連滾帶爬地往城門跑,朝廷騎兵在後麵追著砍,像趕鴨子一樣。直到城頭箭如雨下,才勉強阻住追兵。
城門轟地關上,王霸天靠在門板上大口喘氣,身上全是血:有自己的,更多的是彆人的。出去兩千人,回來不足一千五,還個個帶傷。
城頭上,守軍們默默看著城下的慘狀,士氣低落得能埋進土裡。那些剛投誠過來的原邊軍士兵更是麵麵相覷,眼神閃爍。
“清理戰場,”王霸天聲音沙啞,“把兄弟們的屍首都搶回來。”
直到傍晚,才敢派人用繩索吊下城去,連拖帶拽地把陣亡的幾百具屍體弄回城裡,在城西空地上擺了一片。
看著密密麻麻的白布,聽著震天的哭聲,王霸天這個刀頭舔血的漢子,也忍不住紅了眼眶。他蹲在地上,一拳砸在泥土裡:“老子對不起兄弟們!”
這時,一個小頭目湊過來低聲道:“闖王,弟兄們死得冤啊。聽說亂葬崗有個度難大師,專門免費超度亡魂,佛法高深……”
王霸天猛地抬頭:“快去!不,是去請!客氣點!”
此刻的段恒生,正在他的草棚裡翹著二郎腿,優哉遊哉地研究懷裡那柄小鐵鍬。這幾天邊城太平,他的生意清淡得很,正琢磨著晚上去哪家化緣比較劃算。
“大師!度難大師!”
幾個義軍士兵氣喘籲籲地跑過來,為首的小隊長恭敬地行了個禮:“大師,城西死了好多弟兄,想請您去做法事超度。”
段恒生一聽做法事,眼睛頓時亮了:大客戶上門了!他慢悠悠起身,整理了一下僧袍,擺出悲天憫人的表情:“阿彌陀佛,超度亡魂,乃我佛門本分。前方帶路。”
等到了城西那片停屍場,段恒生臉上的淡然瞬間僵住了。幾百具屍體整整齊齊地擺在那裡,白布都蓋不住濃重的血腥味。家屬們的哭聲震天動地,愁雲慘淡,連空氣都顯得沉重。
段恒生心裡一聲歎息,走到屍山前,找了個相對乾淨的地方盤膝坐下。木魚篤篤響起,經文聲緩緩流淌。
“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度化之意悄然擴散,如同溫暖的潮水,輕輕包裹住那些剛剛離體、還帶著驚恐與不甘的戰魂。一個接一個迷茫的靈魂被安撫,被度化,消失於未知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