嗑藥帶來的短暫亢奮，像回光返照，支撐著段恒生破爛不堪的身體，在愈發濃稠且色彩也愈發詭異的瘴氣中穿行。
周圍的景象開始變得有些與眾不同。樹木漸漸變得扭曲，空氣不再僅僅是甜膩與腐朽，更夾雜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直刺靈魂深處的冰冷與死寂。
段恒生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藥效正在迅速消退，透支的後果開始瘋狂反噬。他感覺自己的肺像個漏氣的破風箱，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的灼痛，喉嚨裡像是塞滿了滾燙的沙礫。視線開始模糊，重影晃動，耳邊嗡嗡作響，仿佛有幾千隻蒼蠅在開研討會。唯有懷中小鐵鍬傳來的那股子沉甸甸的觸感，還能像一根救命稻草般，勉強維係著他即將渙散的一絲清明。
快了，就快到了，那個坑死了元猛子的山洞，馬上就快到了。
“賣賣批的，這回真是把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段恒生心裡罵罵咧咧，每挪動一步，都感覺像是在拖著千斤重的鐐銬跳舞，還是那種隨時可能摔個狗吃屎的破舞。
就在這時，身後破空聲如同索命的嗩呐，淒厲驟響！元曆子到底還是像塊甩不掉的狗皮膏藥，死死追了上來。
他此刻的模樣，比段恒生也好不到哪裡去。
那身原本頗有高人風範的灰袍，如今東一道口子西一個破洞，下擺還被腐蝕得跟流蘇似的，沾滿了不明汙漬。頭發略顯散亂，幾縷灰發黏在汗濕的額角，臉上甚至有一道被地火毒蛛酸性毒液濺射到留下的淺淺灼痕，正微微泛著紅。連續的高強度法術轟擊，應對各種陰險陷阱，再加上這鬼地方無時無刻的靈力侵蝕，讓他的靈力儲備即將見底，臉色透著一股靈力透支後的灰敗，但那雙眼睛卻如同兩團在寒風中瘋狂搖曳的鬼火，燃燒著近乎癲狂的執念與歇斯底裡的殺意。
“小輩，你已山窮水儘，還不束手就擒？！”元曆子的聲音帶著明顯的喘息，卻依舊冰冷刺骨。
他顯然也看出了段恒生的強弩之末，不打算再浪費寶貴的靈力施展大範圍法術。隻見他枯瘦的手指如同鷹爪般屈起，猛地一彈！
咻咻咻！三道指頭粗細凝練至的灰色劍氣，成品字形，帶著撕裂空氣的尖銳嘯音，如同毒蛇出洞，精準無比地直取段恒生後心與雙膝的關節處！他改了主意，不打算立刻斃命，而是要廢掉段恒生的行動能力，生擒活捉。他要把這滑不溜手的小子帶回去，慢慢炮製，一寸寸敲碎他的骨頭，拷問出他所有的秘密。
段恒生感受到背後襲來的致命威脅，那劍氣未至，淩厲的寒意已經刺得他皮膚生疼。他想要躲閃，可身體像是灌滿了鉛，沉重得不聽使喚，思維也因極度疲憊而變得遲滯。
草！心裡暗罵一聲，求生的本能讓他猛地一咬早已傷痕累累的舌尖，一股腥甜瞬間充斥口腔，劇烈的疼痛如同強心針，刺激得他精神一振。
借著這股勁兒，他強行擰腰擺胯，試圖向側麵翻滾！
噗噗！兩道陰損的劍氣幾乎是擦著他的肋下和右腿外側掠過，僧袍瞬間撕裂，帶起兩蓬細小的血花，火辣辣的疼。但最後一道，也是最陰險的一道，瞄準他左腿膝窩的劍氣，他卻再也無力完全避開！
呃！鑽心的劇痛從左小腿瞬間炸開，傳遍全身。
段恒生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吼，整個人如同被砍倒的木樁，向前猛地撲倒在地，又因為慣性在地上狼狽不堪地翻滾了好幾圈，直到脊背重重撞在一塊凸起的黑色岩石上才停了下來。
左小腿處，一個觸目驚的血洞赫然出現，鮮血汩汩湧出，甚至能隱約看到碎裂的骨茬！劇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衝擊著他的神經，讓他眼前陣陣發黑，冷汗如同瀑布般瞬間浸透了早已濕透的破爛僧袍。
他掙紮著，用雙手撐地，想要憑借右腿站起來，但左腿完全無法受力，稍微一動就是撕心裂肺的疼，嘗試了幾次，都如同離水的魚般，無力地跌回地麵，隻能徒勞地揚起一片灰塵。
元曆子緩緩降落在他身前不足三丈的地方，腳踏在漆黑冰冷的地麵上，發出輕微的沙沙聲。他看著在地上如同瀕死野獸般徒勞掙紮的段恒生，看著那狼狽不堪、渾身血汙的模樣，臉上終於抑製不住地露出一絲貓捉老鼠般的的笑容。
多少天了！被這小輩像遛狗一樣在這該死的瘴氣之地牽著鼻子走，憋屈、憤怒、靈力消耗種種負麵情緒，幾乎將他逼瘋。
此刻，終於到了收獲的時候！
“跑啊？怎麼不跑了？”元曆子一步步緩緩逼近，枯瘦的手掌抬起，掌心灰光吞吐不定，如同一條蓄勢待發的毒蛇，語氣中充滿了戲謔和即將得逞的得意，“你那股子滑溜勁兒呢？嗯？”
段恒生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的傷痛，額頭上青筋暴起，臉上沾滿了汙泥、汗水和凝固的血漬，看起來淒慘無比。然而，就在元曆子以為他會恐懼求饒的時候，他卻艱難地抬起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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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因為劇痛和疲憊而布滿血絲的眼睛，此刻卻異常明亮，死死地盯著元曆子。他咧開嘴，沾染著血汙的牙齒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森白，露出了一個極其難看卻帶著濃濃嘲諷意味的笑容。
“老登，咳咳，”他聲音嘶啞，每說一個字都像是用砂紙摩擦喉嚨，“追得爽嗎？給你爺爺我磕一個，爺爺帶你去個好地方……”
話音未落，段恒生不知從哪兒爆發出最後一股力量，完好的右腿猛地蹬地，雙手同時用力一撐！整個人竟如同一條脫力的泥鰍，借著這股勁兒，朝著側前方一個隱匿在幾塊巨大黑石之後的幽深不知幾許的山洞入口，猛地“射”了進去，身影瞬間被山洞吞噬。
那動作，與其說是主動竄入，不如說是用儘了生命最後一絲氣力的絕望撲跌。
元曆子先是一愣，隨即勃然大怒！
“死到臨頭還敢嘴硬！給老夫出來！”他怒吼一聲，不疑有他，生怕段恒生借著山洞地形再次逃脫，或者裡麵有什麼暗道。盛怒與對段恒生身上秘密的貪婪，壓倒了對這處明顯透著詭異環境的一絲本能警惕。
他想也沒想，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緊隨其後，一步踏入了那漆黑的山洞之中。
就在元曆子的身影沒入山洞黑暗的一刹那，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冰冷的水幕從他身上刷過。一種前所未有的、令他靈魂戰栗的虛弱感，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席卷全身！
他體內那原本如同江河般奔騰不息的靈力，在這一刻，竟然消失了？！
不是被壓製，不是運轉滯澀，而是真真切切乾乾淨淨的仿佛從未存在過一般的……消失了。空空蕩蕩！丹田氣海之內，一片死寂！原本如臂指使的靈力，此刻連一絲一毫都感應不到！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遠比任何致命的攻擊都要可怕。對於一個修煉了近百年，早已習慣靈力存在於身體每一個角落的修士而言，這種感覺，就像是魚兒離了水，鳥兒折了翅，瞬間從雲端跌落凡塵，不，是跌入了無底深淵！
元曆子下意識地想要催動法訣，想要撐起護體靈光，想要後退衝出這個詭異的山洞……
但一切都成了徒勞。
沒有靈力，他就像一個被抽走了所有力量的普通老人，甚至連保持站立都有些踉蹌，隻覺得雙腿發軟，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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