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屍大叔的業務,如同在雲州城這潭渾水裡投入了一塊樸實無華的石頭,激起的漣漪不大,卻穩穩地沉了底,成了底層江湖生態中一個不可或缺的環節。
段恒生很滿意這種狀態。
每天夜裡,他推著那輛插著“專業運屍,全程服務”、“速度最快,價格最優”兩麵破旗的板車,如同一個設定好程序的傀儡,準時出現在各個衝突現場附近。他眼神麻木,動作機械,收錢、搬屍、摸屍、超度、埋人,一套流程走得行雲流水,毫無感情,充分展現了什麼叫專業的冷酷。
屬性點穩定增長——雖然每具屍體固定隻有5點,但架不住薄利多銷。銀錢細水長流,幽冥殿的搜索依舊在白無常和勾魂閻王的迷霧裡打轉,一切都朝著段恒生預期的方向穩步前進。
然而,再完美的計劃,也抵不過現實的微妙變化。
競爭者出現了。
收屍大叔名聲傳開後,一些腦子活絡的底層混混或者實在找不到活計的窮苦人,也看到了這門無本買賣的潛力。於是,雲州城的夜晚,偶爾也能看到其他推著板車、穿著破舊的身影,在火拚現場外圍探頭探腦,試圖分一杯羹。
對此,段恒生起初是嗤之以鼻的。
“哼,畫虎不成反類犬!”他蹲在暗處,看著一個瘦猴似的家夥笨拙地想跟一夥剛死了人的小幫派談價錢,結果因為表情太過諂媚,被心情不爽的幫眾一腳踹翻在地,板車都差點被砸了。
“看看,什麼叫品牌壁壘?這就是!”段恒生心裡莫名升起一股優越感,“小爺我這滄桑的氣質,這麻木的眼神,這公道的價格,是隨便什麼阿貓阿狗能模仿的嗎?”
他堅持自己的路線:不主動攬客,不討價還價,不打聽閒事,服務到位,價格固定。久而久之,那些真正的客戶反而更認他這個“老字號”。畢竟,在處理這種晦氣事的時候,一個看起來可靠且不多嘴的老實人,總比一個眼神亂瞟、心思活絡的強。
但麻煩,並不總是來自同行。
這天夜裡,段恒生剛在賭坊後街完成一單業務,超度了三個因為賭資糾紛互捅而死的倒黴蛋,收獲15點屬性點和幾十兩散碎銀子,正準備推著板車轉場,去花柳巷那邊看看有沒有為情所困的癡男怨女需要服務,就被兩個人攔住了去路。
不是江湖客,也不是官差。
這兩人穿著統一的青色短打,腰間掛著製式的鐵尺,眼神銳利,帶著一股子公門中人特有的、看誰都像嫌犯的審視味道。
正是雲州府的捕快。
“喂,收屍的,站住。”其中一個年紀稍長的捕快開口,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段恒生心裡咯噔一下,麵上卻依舊是那副木訥呆滯的模樣,慢吞吞地停下板車,渾濁的眼睛茫然地看著對方,甚至還恰到好處地縮了縮脖子,露出一絲底層小民見到官差的天然畏懼。
“兩位差爺,有,有何吩咐?”他聲音沙啞,帶著點討好。
年輕些的捕快皺著眉,用鐵尺撥弄了一下板車上還沒來得及清理的血跡:“最近城裡不太平,死了不少人。你這收屍的,生意挺紅火啊?”
“混口飯吃,混口飯吃。”段恒生陪著笑,腰彎得更低了,“都是些沒人管的苦命人,小人就是幫著收拾收拾,讓他們入土為安,積點陰德。”
年長捕快目光如炬,在他臉上身上掃視:“聽說你隻收十文一具?這價錢,連口薄棺都買不起吧?你圖什麼?”
段恒生心裡罵娘,麵上卻是一片誠懇:“差爺明鑒,小人家貧,也就有把子力氣。十文錢夠買幾個饃饃了。主要是積德,積德!”他反複強調著“積德”二字,努力把自己塑造成一個被生活所迫、順便行善的苦哈哈。心裡卻吐槽:老子圖的是屬性點!一具五點,童叟無欺!你們懂個屁!
兩個捕快對視一眼,顯然沒完全信他的鬼話。年長捕快冷哼一聲:“積德?我看你是趁機摸屍吧?最近不少苦主報官,說死者身上的財物不見了!”
段恒生心裡一凜,臉上適時地露出幾分委屈和惶恐:“差爺,這話從何說起啊!小人膽子小,哪敢動死人的東西?那都是晦氣物!說不定是他們打鬥的時候掉了,或者被旁人撿了去……”
他一邊說,一邊下意識捂緊了懷裡剛摸來的錢袋。
年輕捕快還想再問,年長捕快卻一把奪過段恒生手裡的錢袋,狠狠地訓道,“我們不管你是真積德還是假慈悲,最近給我安分點!聽到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