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雲州城徹底變成了一鍋滾沸的、還被人不斷添柴加火的八寶粥，不，是百鬼粥。各種食材江湖客、修真者）在裡麵翻滾、碰撞、爆裂，散發出令人窒息又莫名興奮的氣味。
官府？官府早就成了粥鍋邊上那個手足無措隻會拿著漏勺試圖撈點渣滓卻又總是被燙到的可憐廚子。他們的管理能力？那玩意兒在成百上千的武林人士和時不時從天而降揮手間拆房毀路的修真者麵前，比一張糊窗紙還要脆弱。
除了收屍，他們幾乎沒有任何作為。甚至連收屍，都收得心驚膽戰，生怕哪個角落裡突然飛出一道劍氣或者一團鬼火，把他們也一並給優化了。
高矮兩個差役，如今成了西山陵園最勤快的“送貨員”。那輛破牛車咕嚕咕嚕的聲音，幾乎成了陵園的背景音樂，一天響個三四回都算正常。
有時候是清晨，帶著露水和血腥氣；有時候是午後，伴著蟬鳴和死寂；有時候甚至是深夜，車輪聲碾碎月光，送來一車車冰冷的屍體。
兩個差役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憔悴下去，眼袋垂得能裝二兩銀子，走起路來腿肚子都在打顫。不是累的，是嚇的。
“段……段公子，今……今日的貨，三……三具。”矮個子差役聲音發飄，卸屍體的時候手抖得跟得了雞爪瘋一樣。其中一具屍體的胳膊差點被他抖掉下來。
高個子差役更是連話都說不利索了，隻是默默乾活，眼神空洞，仿佛靈魂已經先一步去地府探路了。
段恒生叼著根草莖，趿拉著破草鞋，慢悠悠地晃過來，瞥了一眼板車上那幾具新鮮出爐、死狀各異的屍體。有被凍成冰雕的，有被燒成焦炭的，有渾身發綠顯然中了劇毒的，還有……嗯，這個比較完整，就是眉心多了個小紅點。
“嘖，品種越來越豐富了哈。”段恒生毫無心理負擔地點評著，仿佛在菜市場挑揀豬肉。他熟練地運轉度化之意，嘴裡照例是那套毫無感情的“塵歸塵，土歸土，江湖險惡，下輩子記得投胎技術流……”
“叮！你成功度化冤魂，獲得屬性點+5。”連響幾聲，屬性點穩定進賬。
看著係統界麵裡那緩慢但堅定向上爬升的數字，段恒生那顆因為《滄海歸一訣》天價學費而受傷的心靈，總算是得到了一絲絲微不足道的安撫。
蚊子腿也是肉，蒼蠅再小也是蛋白質！段老板不挑食！
兩個差役送完貨，照例是恨不得腳底抹油立刻開溜。但有時候，或許是太需要傾訴，或許是覺得段恒生比較能理解他們的苦衷，他們會忍不住多嘴幾句，吐吐苦水，也帶來一些零碎的消息。
“段公子，您說這叫什麼事兒啊！”矮個子差役一邊擦著冷汗，一邊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前天，就前天！城南李員外家那片宅子，您知道吧？多好的地段，多氣派的院子！就因為兩個仙師在那兒搶什麼東西，一道白光閃過，謔！沒了！連片瓦都沒剩下！李員外當時正在隔壁王寡婦家……呃，是正在友人家做客，回來一看，直接暈過去了！現在還在醫館躺著呢！”
高個子差役也心有餘悸地補充：“還有昨晚，城隍廟那邊，鬼哭狼嚎的，綠油油的鬼火飄了一晚上！今天早上我們過去一看，廟門口那對石獅子，一個頭沒了，一個屁股裂了！造孽啊！”
段恒生聽得津津有味，甚至覺得比步便宜那些狗血江湖八卦還有趣。他時不時還插句嘴：“哦？那石獅子屁股裂了？可惜了，本來造型挺彆致的。”
這一日，高矮差役又送來兩具屍體。照例是度化、收點。完事後，矮個子差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隨口說道：
“對了，段公子，聽說又來了個厲害的仙家門派，叫什麼玄劍宗！好家夥，那派頭！男的女的都穿著白衣服，背著劍，冷冰冰的，跟剛從雪山上下來似的。昨天在西門大街，跟幽冥殿那幫陰森森的家夥撞上了，差點就打起來！那氣氛，嘖，比停屍棚還冷！”
玄劍宗？段恒生微微一頓。
這名字……有點耳熟啊。
他腦子裡立刻浮現出一個身著黑色素衣、清麗絕俗卻又眉眼含煞、手持利劍架在他脖子上的身影——許若欣。那個自稱玄劍宗內門弟子，與無頭鬼陸十伍有著血海深仇，最後禦劍而去，留下他在風中淩亂的姑娘。
“玄劍宗……來了？”段恒生狀似無意地重複了一句，眼神瞟向遠處雲霧繚繞的西山，仿佛隻是隨口一問。
“來了！肯定來了！”矮個子差役篤定道，“我們親眼看見他們有十幾號人，個個不好惹的樣子。聽說是名門正派呢，跟幽冥殿那種邪魔外道不對付！”
高個子差役也難得地多說了幾句：“是啊，正道邪道，碰上了能有好？估計後麵有的打呢……唉，這雲州城，真是沒法待了。”
兩人又抱怨了幾句世道艱難，差事要命，這才唉聲歎氣地拉著空車走了。
段恒生站在原地，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鐵鍬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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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劍宗……許若欣……她來了嗎？
那個看起來冷若冰霜，實則……嗯，挺愛哭的姑娘。想起她蹲在地上雙手掩麵、梨花帶雨說自己家五十一口人全死在陸十伍手裡的樣子，段恒生心裡莫名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不是同情，他段恒生鐵石心腸，度化冤魂都不帶眨眼的。也不是愛慕，雖然那姑娘確實長得挺水靈。更像是一種好奇？或者說，是對“熟人”出現在這風暴中心的些許關注。
“正道宗門？邪派宗門？”段恒生咂摸著這兩個詞，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打吧，打吧，打得越熱鬨越好。你們負責打死打生，我負責打掃戰場。”
他仿佛已經看到，玄劍宗和幽冥殿火並之後，留下滿地……呃，是滿地的“屬性點大禮包”在向他招手。
不過，這念頭隻是一閃而過。穩健第一！修真者打架，那動靜可不是江湖混混鬥毆能比的，隨便一道餘波可能就能把他這條小鹹魚掀翻。還是老老實實蹲在陵園，撿點官府送來的材料比較穩妥。
他扛起鐵鍬，準備回去繼續癱著。走了兩步，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雲州城的方向。
“許姑娘應該也來了吧？可彆傻乎乎地衝太前，讓人給砍了。”他嘀咕了一句，隨即又覺得自己這擔心純屬多餘。人家是玄劍宗內門弟子，能禦劍飛行的高手，比他這個靠係統加點和鐵鍬拍人的掛逼強多了，哪輪得到他來操心。
“呸，鹹吃蘿卜淡操心！”段恒生甩甩頭，把這點莫名其妙的思緒拋開，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晃回了他的停屍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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