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無際，無始無終。這裡既非黑暗，也非光明，而是一片混沌未開的朦朧之境。億萬縷鴻蒙紫氣如遊龍般蜿蜒流淌，交織成一張覆蓋永恒的巨大羅網。這裡沒有時間的概念，沒有空間的界限，唯有最原始、最本初的混沌能量在緩慢湧動，仿佛沉睡的巨神胸膛間無聲的起伏。
在這片混沌中央，一團尤為濃鬱的鴻蒙之氣正在緩緩旋轉。它不像周圍的紫氣那般飄忽不定，反而凝實如卵，內部隱隱有規律性的悸動傳出，似是心跳，又似是宇宙誕生前的第一次呼吸。
卵中蜷縮著一個身影。
那是個看似約莫人類十五六歲的少年，周身赤裸，肌膚如玉，卻又比玉石更加瑩潤通透。黑發如瀑般漂浮在鴻蒙之氣中，每一根發絲都仿佛承載著星辰的重量。他的麵容精致得超脫凡俗，卻又帶著一種渾然天成的稚拙之氣，雙眼緊閉，長睫如羽，仿佛沉溺在一場永不醒來的長夢之中。
他就是啟。
由鴻蒙本源孕育，混沌紀元中唯一的存在。
不知又過了多少“刹那”——在這混沌中，刹那即是永恒——啟那如蝶翅般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
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
混沌之中本無“感覺”可言，一切皆是虛無，皆是平衡。但此刻，一種微弱的、陌生的波動從他意識的最深處泛起，如同投入絕對靜默深潭中的一粒微塵，蕩開了細微到幾乎不存在的漣漪。
不適？好奇？迷茫？
無法定義。因為這本身就是“定義”出現之前的征兆。
他封閉的感官，第一次捕捉到了“內部”與“外部”的模糊區彆。那包裹著他的、溫暖而熟悉的鴻蒙之氣，似乎變得有些……不同。不再是完全與他融為一體，而是隱隱成了可被感知的“外界”。
本能地，他微微吸了一口氣。
並非通過口鼻——這具完美軀體的呼吸早已超脫了凡俗方式——而是周身億萬毛孔同時舒張。霎時間，周圍濃鬱到極致的鴻蒙紫氣如同百川歸海，洶湧地湧入他的體內。這個過程持續著，從他誕生之初就從未停止，隻是如今，他第一次“意識”到了這個過程。
能量湧入帶來暖洋洋的感覺，驅散了那一絲莫名的不適。他滿足地咂了咂嘴，一個極其細微的、無意識的動作，卻讓周圍平穩流淌的鴻蒙之氣微微一滯，旋即又恢複了原狀。
又過了不知多久。
那微弱的悸動再次出現，這一次，似乎強烈了一絲。
它催促著，牽引著。
啟那從未睜開過的雙眼，眼皮之下，眼珠輕輕地轉動了一下。
然後，他緩緩地，睜開了雙眼。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眼底深處仿佛倒映著整個混沌未開的宇宙，無數細微的紫色光點在其中生滅流轉，純淨得沒有一絲雜質，卻又深邃得足以吞噬一切光芒。然而，這雙本該蘊含無上智慧的眼眸裡，此刻卻隻有一片最原始的茫然。
他“看”著前方。
沒有光的反射成像，沒有物體的形狀色彩。在他獨特的感知中，“看”到的是一片無儘翻湧的紫色能量海洋，以及更遠處更加朦朧、更加虛無的界限。信息如同浩瀚洪流，未經任何篩選和處理，直接湧入他初生的意識。
不懂。
不理解。
他隻是被動地接收著一切，龐大的信息流穿過他的意識，卻未能留下任何有意義的痕跡，如同水流穿過最細密的篩網。
他下意識地動了動手指。
那修長如玉、蘊含著足以輕易捏碎星辰力量的手指，極其笨拙地彎曲了一下。這個簡單的動作，卻讓與他手指接觸的那一小片鴻蒙之氣猛地向內塌縮，發出了一聲低沉的能量嗡鳴，旋即又反彈開來，形成一圈微不可察的漣漪，緩緩蕩向遠方。
啟停滯了所有動作，那雙瑰麗的眼眸中，茫然之色更濃。他“聽”到了那聲嗡鳴，感覺到了指尖傳來的微弱反彈力。
這些……是什麼？
無法理解，無法歸納。
他就像一個空有寶庫鑰匙卻不知寶庫何在、更不知鑰匙為何物的嬰兒，坐擁著整個混沌紀元最無敵的力量和最本源的跟腳，心智卻是一張未曾沾染半點墨痕的白紙。
時間依舊毫無意義地流淌。
啟維持著蜷縮的姿勢，睜著雙眼，靜靜地懸浮在鴻蒙中央。他那初生的、微弱的好奇心，似乎被那一聲嗡鳴和一絲反彈力所激發，又開始緩慢地活躍起來。
他再次嘗試，這次是抬起手臂。
手臂的動作緩慢而遲鈍，仿佛每一個微小的移動都需要耗費巨大的心力去協調。肌肉與骨骼之間力量的傳遞完美無瑕，那是深植於這具鴻蒙道軀本能的運作，但他意識卻完全無法理解這個過程。
手臂劃過鴻蒙之氣，帶起一陣更為明顯的擾動。紫氣被分開，又在他手臂後方合攏，形成一道短暫的軌跡。
啟的目光如果那茫然的注視可以稱之為目光的話）跟隨著自己手臂移動的軌跡。他看了好久好久，似乎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一部分”可以在這片紫色的“一切”中移動，並改變它們的形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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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極其緩慢的念頭，如同沉入深海的泡沫，艱難地浮現在他空茫的意識中：
“動……？”
沒有語言，沒有文字，這隻是一個最原始的意識碎片，一個對自身動作的模糊標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