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議殿堂內，萬千目光如星河彙聚，儘數落於啟身。那無形的壓力，足以令尋常修士心神失守，然啟端坐於王座之上，神色平靜如古井深潭，身後那抹希望火種的虛影微微搖曳，散發著溫潤而堅定的光芒。
他並未立刻起身，隻是目光與平台之上的辰閣主微微一觸，旋即緩緩掃過全場，將各方代表或期待、或審視、或忌憚、或冷漠的神情儘收眼底。林風、趙莽、柳依依立於其後，雖麵色沉靜，體內力量卻已悄然流轉，隨時應對任何突發狀況。
“承蒙辰閣主與諸位道友看重。”啟的聲音響起，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蕩在每一位與會者的識海，仿佛直接與靈魂對話，“南域同盟，確與那名為‘黑潮’之物，有過生死交鋒。”
他抬手，指尖靈光凝聚，並未動用任何法器，而是直接以自身神識與平衡權柄為引，勾連虛空中的法則信息流。霎時間，一幅遠比之前任何情報都更加清晰、立體、且蘊含著法則波動的動態星圖，在殿堂中央的平台上方緩緩展開。
星圖之中，黑湮界域如何被無聲吞噬，流沙界域如何短時間陷落，鐵岩界域外圍的陷阱如何被輕易瓦解，那黑暗如何蠕動、滲透、侵蝕靈能壁壘……一幕幕驚心動魄的場景，伴隨著黑潮那特有的、令人窒息的湮滅氣息被啟以平衡之力模擬出些許本質），如同親臨其境般展現在所有代表麵前！
更關鍵的是，啟共享的並非僅僅是影像，還有南域同盟通過慘烈代價換來的、關於黑潮特性的深度解析：
“此物非純粹能量，亦非已知生命形態，更近似一種‘法則層麵的畸變體’。”啟的聲音冷靜如解剖刀，剖析著那恐怖的敵人，“其核心，在於一個不斷演化、適應、並散發強烈精神汙染與存在抹消波動的‘畸變節點’。此節點疑似與傳說中的‘饕餮之主’，以及宇宙周期性‘大寂滅’有著直接關聯。”
“其具備以下特性：一，強靈能吞噬與法則扭曲，常規靈力攻擊效果甚微，反哺其身；二，極強精神汙染，可直接侵蝕神魂，扭曲心智；三，超強適應與學習能力，能快速分析並適應各種攻擊模式；四，其存在本身，會加速所在區域法則向‘寂滅’傾斜……”
隨著他一條條列舉，殿堂內許多代表的臉色都變得極其凝重。尤其是那些尚未直接遭遇黑潮，或是之前對其危害性認識不足的勢力，此刻才真正感受到那撲麵而來的、令人絕望的壓迫感。
“然，萬物相生相克。”啟話鋒一轉，星圖中景象變幻，顯現出希望火種的光芒如何注入靈能壁壘，平衡法則如何壓製黑潮本源，以及林風那凝聚了破立新生意境的秩序劍意，如何沿著平衡開辟的路徑，一擊裁決畸變節點的關鍵場景！
“吾輩發現，極高層次的秩序淨化之力，以及……與之同源卻更加本質的‘歸墟’之力，可對其造成有效殺傷。關鍵在於，需能穿透其外層混亂防禦，直指其畸變核心。”
他沒有藏私，將應對的關鍵思路公之於眾。這不僅是為了博取信任，更是因為深知，麵對此等大敵，任何保留都可能導致全局的崩盤。
星圖信息共享完畢，緩緩消散。殿堂內陷入短暫的寂靜，消化著這驚心動魄卻又至關重要的情報。
“哼！”
一聲冰冷的冷哼打破了寂靜，來自戒律座的王座方向。梵站起身，銀灰色的眼眸如同兩柄冰錐，直視啟。
“啟尊上所言之‘平衡裁決’，乾涉宇宙底層法則，強行修正存在，此等權柄，已遠超應對威脅之需，近乎……造物主之領域！”他的聲音帶著律法般的嚴酷，“此等不受製約之力，今日可裁決黑潮，他日若心念一動，是否亦可裁決在座諸位？裁決巡天巨構？此乃對現有秩序根本之顛覆與威脅！巡天閣召集盟會，是為確立秩序以抗寂滅，而非引入更大之混亂！”
他的指控，尖銳而直接，將問題從“如何應對黑潮”瞬間拔高到了“何種力量值得信任，何種秩序應當維護”的層麵。這也是許多保守勢力內心深處最大的擔憂。
一時間，不少代表的目光都變得閃爍起來，顯然梵的話說中了他們的心事。
麵對這直指核心的質疑，啟並未動怒，反而緩緩起身，平和的目光迎向梵。
“梵戒律使所言，乃力量之惑，亦是秩序之惑。”啟的聲音依舊平穩，“然，請問梵戒律使，若鐵岩界域無此一擊，此刻黑潮是否已吞噬南域，兵鋒直指爾等腹地？屆時，戒律座所維護之‘絕對秩序’，是得以保全，還是與億萬萬生靈一同，歸於寂滅？”
他並未直接辯解平衡權柄的正當性，而是以一個簡單卻殘酷的假設，將問題拋回給對方。
梵銀灰色的眼眸微微一縮，冷聲道：“危機並非濫用危險權柄之理由！戒律座自有應對之法！”
“哦？”啟微微挑眉，“願聞其詳。若戒律座有更高明、且無潛在風險之法應對黑潮核心，吾等願洗耳恭聽，並全力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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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頓時語塞。戒律座擅長禁錮、審判、淨化，但對於黑潮那種近乎規則層麵的畸變體，尤其是其核心節點，他們確實沒有把握能像啟那樣，以近乎“法則手術”的方式精準瓦解。他所謂的應對之法，更多是依靠絕對的力量進行壓製和隔離，但代價必然巨大，且無法根除。
“強詞奪理！”梵無法在具體方法上反駁，隻能再次強調理念，“力量必須受限！秩序必須純粹！此乃萬古不易之理！”
“若秩序純粹到不容一絲變通，不容一線生機，那這秩序，與寂滅何異？”啟的聲音陡然變得深邃，仿佛蘊含著宇宙生滅的至理，“我之平衡，非為顛覆，而是為了守護秩序之‘生’意，防止其墮入‘死’序。若為對抗寂滅，反而造就另一座無形牢籠，這曙光，不要也罷。”
他的話語，如同洪鐘大呂，敲擊在許多代表的心頭。尤其是那些曾受僵化秩序所苦，或追求更大發展空間的勢力代表，眼中不禁流露出思索與認同之色。
“說得好！”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來自泰坦遺族的岩石巨人代表，他聲如悶雷，“俺們泰坦，隻信拳頭和道理！能打退那些黑乎乎的鬼東西，就是好力量！管它那麼多彎彎繞繞！”
九霄雲天的方向，那如同風鈴般清脆的女聲再次響起，帶著一絲好奇：“啟尊上所言‘生’意與‘死’序，頗有深意。不知這‘平衡’之道，於個體修行，可有借鑒之處？”
就連幽冥地府的黑霧也微微波動，傳來意義不明的低語：“平衡……輪回……有趣……”
場麵不再是一邊倒的質疑，開始出現了不同的聲音。梵的臉色更加難看，他感受到了一種理念上的孤立。
辰閣主適時開口，聲音溫和卻帶著定鼎乾坤的力量：“二位所言，皆有道理。力量需有約束，然危機亦需非常手段。此間分寸，正是盟會需探討界定之關鍵。不如，先將焦點回歸應對黑潮之具體策略。關於權柄與秩序之辯，可留待後續議程，從容討論。如何？”
他給了雙方一個台階。
梵冷哼一聲，不再言語，拂袖坐下。
啟也微微頷首，安然落座。
第一輪情報共享與理念交鋒，暫告段落。南域同盟成功展現了自身價值與獨特理念，但也將核心的矛盾擺上了台麵。
盟會之舟，已駛入更深、更暗、更激流洶湧的水域。
第245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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