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中早已明白,這樣不行。每代聖女,耗費宗門無數心血與資源,雖能短時間將玉瓏推至頂峰,卻注定無法長久。”
“聖女一旦暴斃,道域各宗便拿此當笑柄,口口聲聲說我玉瓏——‘聖女皆折’,刺耳難聽。”
她的聲音仍很平淡,仿佛說的是彆家瑣事:“上一代聖女,也就是你名義上的師父,你可知她當初做了什麼?”
許芷搖頭,靜靜聽著。
“她曾與周氏族人結合,誕下一子。之後,為了修無情道,她親手斬斷這份血緣,冷眼切割情絲,以為如此就能更純粹。”
師伯目光澹然:“結果如何?她的確修為一日千裡,可比前幾代更不堪。一入明道,便直接道心碎裂,散道暴斃。”
許芷猛地抬起頭,瞳孔微縮。
“那一子,你知道是誰嗎?”
殿宇裡短暫的寂靜,直到師伯輕聲吐出一句:“便是周青的父親。”
“你的師父,其實就是周青的祖母。”
許芷身子一震,心頭轟然。
“所以說啊......”師伯看著她,目光不帶任何波瀾,“你與那周青,倒還真算有些孽緣。”
許芷安靜了下來,陷入思索。
“師伯說我最適合修無情一道。可我有情,如何修?師伯若言以『無情』禦『無情』乃低法,那又如何才算高法?”她眼中閃過一絲明悟,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不同。
師伯望了她半晌,才輕聲道:“以有情禦無情,這是我宗萬年前便開始鑽研的法子。可惜道途荊棘,遲遲沒有結果。”
“直至上一代聖女的暴斃,才讓我們徹底意識到問題。也是因此,你成為第一位‘有情’的聖女。”
師伯眼神暗含深意:“你以為我們沒有猶豫?我們同樣忐忑不安。因為這是第一次走這條路,說到底,沒有前人經驗可循。”
許芷微微攥緊衣袖,心頭一緊。
“不過,我們曾得到過一部殘缺古經,哪怕支離破碎,仍可證明——這條路並非虛妄。”
師伯的聲音在空曠的講道台上回蕩:“古經中隻有寥寥數語,卻足以定方向。裡麵寫道——『情起如雲生,我如天上天;觀其來來去去,不隨其翻湧沉浮。』”
“我們推測,這才是真正的無情之意。所謂無情,並非掐滅七情六欲,而是把它們當作手足,隨用隨舍;既能沉浸其中,也能冷眼旁觀。”
她抬眸看向許芷:“當喜怒、悲歡、愛慕生起時,你不再壓抑,也不再沉溺,而是立刻升起一個‘旁觀者’。”
“析情如解牛,洞察根源,明其所起,知其所滅。”
許芷屏息聆聽,心中隱隱震蕩。
“然而,這條路同樣危險。”
師伯話鋒一轉,語氣低沉下來,“若是徹底旁觀,世間的一切皆被視作幻象與因果,修士便會墮入絕對理性,失去存在的意義。”
“看破太深,心中再無一物,這與道心自碎,並無區彆。”
“所以,我等推演出一條可能的路。”師伯緩緩抬手,指向自己的心口:“留下一錨。”
“修士需主動保留一份最真實、最熾熱的感情,作為存在的『錨』。就像大海中的船,縱使風浪滔天,隻要有船錨,便不會徹底傾覆。”
“而這份感情,必須是真實的、非理性的,不容你分析拆解,不容你旁觀冷視。它必須是你心中最深處的悖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