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意喉嚨一哽,聲音低低顫抖:
“那一夜,我跪在他屍前,整整一夜,冷汗濕透衣裳,唯恐天亮便有蒼雷門弟子破門。”
“可第二日——什麼都沒有發生。城主府沒有問,蒼雷門沒有理,坊間的客人照舊來此飲宴。隻要資源上繳無誤,他們根本不在乎苑主是誰。”
“僅僅三日,他的屍體便被抬出。死因——走火入魔。”
“而我,代為掌管碧波苑。”
“那時我才真正明白,所謂的權勢,不過是能否維持一條利益鏈的穩定罷了。隻要我能比趙千山更穩、更懂人心,碧波苑換了個主子,蒼雷城也隻會默認。”
她長長吐出一口氣,淚水漣漣:
“所以青聖,您眼中是貪墨,是膽大妄為,於我而言,卻是求生的唯一道路。”
“私藏涅盤枝,也隻不過是我出手的其中一次,我不敢忽視每次機會,興許這東西,在日後的某一刻,就會為我帶來另一次轉機,另一次完全掙脫束縛的機會。”
她哽咽著,低聲又道:“秋意沒有錯,秋意隻是想活下去,秋意不想死。”
話既說儘,喉頭被什麼東西堵著,她伏在玉階上,像一個被掏空的人。
周青站在那兒,聽著她的陳述,眼神平靜。
他看著那滴落在地磚上的淚,聽著她字裡行間的苦楚與算計。
過了良久,他才將視線移回四周那些陳列著的珍物與賬冊。
他心裡清楚:世間無一方淨土。
無論是宗門抑或城府,凡有人群聚集,便必有腐蝕,便會有為私為利之人。
蒼雷門亦然,數十載來,門中有清白者,也有鑽營者;有為公為道者,也有在暗處取利的手段人。
若當真以純正無瑕為準繩去審視一切,那天地之事何以為公?他從未以這樣的絕對標準來衡量蒼雷門的運作。
隻要不被他親眼抓到,這種小利小弊,他不會去細究。勢力運轉需要潤滑劑,也需要一些灰色地帶;若把每一根蜘蛛絲都查個清楚,整個網都要散了。
他並不為此辯護,也不欲縱容。
隻是態度分明:小處可容,大處不可。
隻要不觸及蒼雷門的根基——不賣路子、不借宗名換取致命資源、不以門規為幌子來侵害無辜——他可容忍一定範圍內的人情往來和暗度陳倉。
周青的目光掃過伏跪於地的李秋意,最終落在那懸浮於石柱上的涅盤枝與散落一旁的賬冊上。
殿內靈光流轉,映照著他深邃的眼底,看不出絲毫情緒。
漫長的寂靜壓在殿內,終於,他收回視線:
“若你隻是借碧波苑之名,在規則之內遊走謀利,我尚可容你幾分本事。但你卻以此為由,行侵吞之實,傷人性命,以把柄要挾——這便是越界。”
“今日之事,已觸及底線。李家必查,碧波苑由蒼雷門暫管,凡涉事者,一視同仁,絕不姑息。”
他語氣漸冷,“至於你,若願如實交代,厘清賬目,或可留你一線生機;若有半分隱瞞......休怪蒼雷門法度無情。”
“還有你那兩位弟弟......”周青袖袍微動,指尖輕抬,一道若有若無的殺意驟然掠過殿宇。
“不——!”
李秋意猛地抬頭,眼中最後一絲僥幸徹底破碎,取而代之的是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