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簌簌落下,薑寧穗烏黑的發髻和肩上都落了一層雪。
她埋首在臂彎,一截雪白後頸暴露在雪色裡。
雪花落在她後頸,冰涼濕潤沾上肌膚的瞬間融成水滑入頸側深處。
她好似感覺不到冷。
薑寧穗陷入自己悲傷的世界裡,被咬碎的哭聲從臂彎處溢出來。
裴鐸眼神示意車夫取來油紙傘,讓他先行離開。
他撐開傘,遮在薑寧穗頭頂。
青年低眸,凝視女人裸.露的後頸。
很細。
亦很脆弱。
兩指稍用些力便能折斷的脆。
女人細碎的哭聲聽得裴鐸額角繃起明晰的青筋,下頷線亦繃著冷銳駭人的線條。
他看了眼薑寧穗腳邊的食盒。
她方才去的方向是學堂,她去給她的郎君送午飯。
他郎君沒領她的情,是以,才哭的這般傷心?
為了一個無用的廢物,有何可哭?
還哭的這般傷心動肺。
裴鐸不想再聽見她的哭聲,他出聲喚她:“嫂子。”
那一聲清潤如珠的嗓音自頭頂砸下來,薑寧穗哭聲驀地頓住。
她愣了一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好像…聽見裴公子的聲音了。
沒給她緩神的餘地,青年聲音再度襲來:“冰天雪地,嫂子蹲在這裡哭什麼?可是趙兄欺負嫂子了?”
薑寧穗驚愕抬頭,一雙哭的濕潤通紅的杏眸撞入裴鐸眼裡。
當真如兔子眼般。
紅紅的。
可憐極了。
“裴公子——”
薑寧穗萬不敢想會在這裡碰見裴鐸。
他不是說下午才回來嗎?
薑寧穗倉皇起身,但因蹲的時間久了些,腿有些麻,身子不受控製的踉蹌了下,裴鐸適時伸手握住薑寧穗小臂幫她穩住身形,也讓她借自己的力道緩解腿麻。
淡淡的雪鬆香沁入鼻尖,扣住她小臂的五指好似瘋狂生長的滕蔓鑽入她袖子裡。
明明裴公子舉止有禮,分寸有度。
可薑寧穗仍舊無端感受到那隻手掌帶來的強勢與掠奪。
很莫名。
也讓薑寧穗覺著自己甚是卑劣,竟如此想裴公子。
她抽回手,低下頭,輕軟的聲音帶著哭過後的鼻音:“謝謝。”
裴鐸將傘傾向薑寧穗,複又問了一句:“嫂子,可是趙兄欺負你了?”
薑寧穗搖頭,明明已經不哭了,可一旦有人關心問話,好不容易壓下的委屈再一次冒出來,她緊咬著下唇,將唇齒間的哽咽咽下去,才道:“郎君待我極好,是我不對,我說錯了話。”
裴鐸:“嫂子說了什麼?”
薑寧穗不願再說下去。
郎君與她置氣的源頭是他覺著自己處處不如裴公子。
裴公子沒有錯,不該被攪進來。
薑寧穗兩隻手胡亂抹乾淨臉上的淚痕,深深吸了口氣,抬起頭扯出一抹強顏歡笑來,問道:“裴公子不是說下午回來嗎?怎地提前回來了?”
裴鐸知曉她不願繼續說。
但從她欲言又止的為難中猜出來了。
趙知學與她生氣,或許與他今日去隆昌知府有關。
真是無用的廢物。
隻會將自己的無能發泄給自己的妻子。
早知如此,他今日便帶上趙知學,如此,嫂子便不會為了他哭紅了眼。
當真不值。
裴鐸彎下腰提起地上的食盒,掀眸睨了眼薑寧穗濕乎乎的杏眸:“我趕著去學堂,便提早回來了,嫂子可用過午飯?”
薑寧穗如實搖頭:“還未。”
裴鐸:“正好,我也為食午飯,我們一起罷。”
薑寧穗有些納罕。
裴公子去知府府上做客小敘,知府竟沒管飯?
“是我著急回來,是以,知府便沒留我。”
青年突兀的一句解釋讓薑寧穗麵頰有些羞臊,裴公子竟再一次看出她心中所想。
回到家,薑寧穗將飯菜熱了下端上桌。
來鎮子近半年,第一次飯桌上隻有她與裴公子二人同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