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寧穗去裴鐸屋裡燒炭火,並未鋪開那張宣紙。
她將宣紙放好,便過去與穆嫂子說了燒熱水洗衣裳的事。
穆嫂子聞言,也道:“如此,那我也給裴小郎君一份胡餅算作謝禮。”
暮色已至,薑寧穗做好晚飯,照舊提著煤油燈在院外等郎君回來。
小巷裡白雪皚皚,屋簷枝頭也壓著厚重白雪。
青年穿著鴉青色衣袍,於茫茫雪夜中踱步而來,他望著院外提著煤油燈的女人,踮腳眺望,期盼的等著她的郎君,在看見他時,女人杏眼微彎,秀麗的臉頰浮出一抹淺淺的笑意。
“裴公子,我郎君仍是要晚兩刻鐘回來?”
裴鐸頷首:“嗯。”
青年不動聲色的觀察薑寧穗臉上細微神色,冷俊的眉峰虛虛輕抬了一瞬。
嫂子似乎,沒打開那張宣紙。
並未窺見到他的秘密。
可惜了。
他倒有些想看一看嫂子若是窺探到他的秘密,還能如現在這般,淺笑平和的與他獨處嗎?
薑寧穗轉身又去了灶房。
亦如裴公子所言,郎君兩刻鐘後才回來。
用過晚飯,趙知學坐在案桌前溫習課業,薑寧穗為他沏了一壺熱水,走到他身後,幫他揉按肩頸,趙知學舒服的喟歎,轉身抱住薑寧穗,將臉埋在她小腹上,汲取著她身上淡淡的香氣。
薑寧穗抬手,指尖輕輕揉按趙知學兩側額角,問道:“郎君可是有煩心事?”
趙知學闔上眼,語氣裡透著幾分挫敗:“夫子今日教的我不甚明白,有些參悟不透。”
薑寧穗指尖一頓,正想說,不若去請教裴公子,但想起昨日郎君才因她提起裴公子而與她生氣,便消了這念頭,隻柔聲道:“慢慢來,我相信郎君可以的。”
趙知學心中悲歎。
若是他娘子既能八字旺他,又腹有才華該多好。
如此,他也能與娘子探討一二。
兩日後,薑寧穗與穆嫂子洗完那些衣裳,待到第四日,那些衣裳晾乾後,薑寧穗與穆嫂子疊好衣裳,由穆嫂子送到主家,薑寧穗則在家裡幫穆嫂子照看孩子。
穆嫂子說最多半個時辰就能回來。
可薑寧穗足足等了一個時辰才等來穆嫂子。
穆嫂子一進門便大聲說:“薑娘子,咱們清平鎮出大事了!出了好幾條人命,其中有個人你我都認識!”
薑寧穗在鎮子上認識的人並不多。
何況是與穆嫂子一同認識的人。
好似除了裴鐸,再無旁人……
薑寧穗下意識以為裴公子出事了,小臉一度失了血色,唇畔顫了顫,低聲問道:“是誰?”
穆嫂子:“梁文濤!”
薑寧穗驀地鬆了口氣。
還好。
還好不是裴公子。
隻一瞬,她又一愣神,頗有些不敢置信:“穆嫂子是說,梁文濤……死了?”
穆花:“可不是嗎,我方才給富人家送衣裳,回來在大街上聽許多人議論,清平鎮梁家小酒樓的梁父從他們酒樓後院柴房裡找到了一個地窖,那地窖被燒的烏漆嘛黑,梁父與酒樓雜役在地窖找到了四具燒焦的遺骸,其中一具遺骸上有梁文濤的貼身玉佩,梁父已讓人報官府了,這事整個清平鎮都傳開了。”
薑寧穗心驟然一墜,驚慌無措的恐懼感沿著四肢百骸襲上心頭。
她以為梁文濤怕她與裴公子報官,是以暫離清平鎮躲風頭。
沒想到竟是死了。
梁文濤加上三個大漢,正好與地窖裡四具遺骸對上。
他們怎會都被燒死在地窖裡?
那日她與裴公子離開後,他們四個在地窖裡發生了什麼?
聽到穆嫂子說官府現在正在徹查此案,薑寧穗整個人似是被人扔進了寒冷刺骨的冰層裡,寒意霎時間浸透全身,連同指尖都冷的發顫。
若是官府查到她與裴公子,即便他們沒有害過梁文濤,可她與裴公子的確去過地窖。
裴公子是出於好意救她。
他還未及弱冠,他還有未來大好前程,不應該被她牽累。
穆花一直在想是誰做的,並未注意到薑寧穗的異常。
薑寧穗抿了抿乾澀發抖的唇,起身與穆花說回去,穆花將十文錢放進她手心。
這是她十幾年人生中,第一次賺錢。
此刻卻毫無喜悅,隻剩深不見底的恐懼與擔憂。
恐懼官府找到她與裴公子。
擔憂她連累裴公子與郎君的前程。
薑寧穗無比後悔,那日,為何要去渡口,若是不去,便不會有此事。
若是她日日待在家中閉門不出,哪有今日這番囹圄。
薑寧穗一上午都呆坐在灶房裡,聽著院外每每經過的腳步聲,都猶如驚弓之鳥,生怕是官府的人上門。
這般持續到晌午,她做好午飯,在院外翹首等待郎君與裴公子回來,結果隻郎君一人回來,並沒有裴公子的身影。
薑寧穗發現,郎君麵色不虞。
她心下更是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