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硯台,就那麼隨意地,被丟在地攤最不起眼的角落裡,與幾塊碎瓷爛瓦為伍,蒙著一層厚厚的、灰撲撲的塵土。
它太普通了。
造型是最簡單的長方抄手式,沒有任何雕花與紋飾,通體呈現出一種暗啞的、如同劣質煤塊般的黑色。彆說是遊客,就連那些常年混跡於此的老油條,恐怕都不會多看它一眼。
但林軒的目光,卻像是被釘住了一般,再也無法移開。
他蹲下身,伸出了手指。
就在他指尖即將觸碰到那方硯台的瞬間,他雙瞳深處,那縷沉寂的紫青二色玄光,再次,自行流轉。
這一次,他“看”到的,不再是簡單的真偽信息。
他的意識,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輕輕地,拉入了一個由無數光影碎片構成的……曆史長河。
他“看”到,數百年前,一位身著青衫的落魄書生,於深山溪澗之中,偶然拾得了這塊“頑石”。他視若珍寶,日夜以溪水打磨,終成此硯。
他“看”到,書生伏案苦讀,以鬆煙為墨,飽蘸清水,在這方硯台上研磨。每一次研磨,都有一縷微不可察的、代表著“寂滅”與“安寧”的黑色氣息,從硯台的石質中滲出,融入墨汁,最終,隨著書生的筆尖,沉澱於紙上。
他“看”到,書生最終鬱鬱而終,此硯亦隨之輾轉流離,被無數人經手,卻無人能識其真貌。它身上那層暗啞的黑色,並非石材本色,而是曆經百年,由那股“寂滅”之氣與鬆煙墨垢,共同凝聚而成的一層……“偽裝”。
畫麵,到此為止。
但林軒卻清晰地“知道”了。
在這層塵垢與偽裝之下,隱藏著的,是一塊舉世罕見的……奇珍!
他緩緩收回了目光,瞳中的玄光斂去,重新恢複了古井無波的漆黑。他那張因白發而顯得有些出塵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伸出手,將那方硯台,拿了起來。
入手,是一種異乎尋常的沉。不過巴掌大小,重量卻遠超同體積的任何石材。除此之外,觸感粗糙,冰涼刺骨,再無特異之處。
“老板,這個怎麼說?”他站起身,將硯台托在掌心,語氣平淡地問道。
那名剛剛還在忽悠遊客的攤主,回頭瞥了一眼,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
一個滿頭白發的年輕人,要麼是得了什麼怪病,要麼就是個不學無術、故作高深的二世祖。無論是哪種,在他看來,都是一頭待宰的肥羊。
“喲,小哥好眼力啊!”攤主臉上立刻堆起了職業化的笑容,“這可不是凡品!您彆看它模樣普通,這叫‘大巧不工’!這是咱們前朝大書法家,‘硯山’居士用過的‘墨雲硯’!您聞聞,這墨香,都浸到骨子裡了!”
他說著,還煞有介事地將鼻子湊過去聞了聞,一臉陶醉。
林軒心中不起絲毫波瀾。
他隻是平靜地伸出另一根手指,在硯台底部一個極其隱蔽的角落,輕輕一彈。
一聲輕響發出,沉悶,暗啞,如同叩擊一塊半乾的泥坯。
“聲音發悶,石質疏鬆,內部恐怕早有暗裂。”林軒的聲音,依舊平淡,“而且您看這包漿,油膩浮躁,火氣太重。怕不是哪個不懂行的,拿去用鞋油給‘養’過了吧?”
攤主的笑容,瞬間僵在了臉上。
他沒想到,這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白發青年,竟是個懂行的!而且眼光,毒辣得嚇人!
這兩句話,直接把他這方硯台,打入了“垃圾”的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