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的死寂,因為中年男子那番話,而變得更加沉重。
那不再是寧靜,而是一種……由一個真實、恐怖、且悲傷的過往,所凝聚成的……重量。
林軒的目光,從那塊漆黑的碎片上,緩緩移開。他低頭,看著自己那隻剛剛被“抹除”了過去的手指。
指尖的皮膚,依舊完好。
但那種“陌生”的感覺,卻像一根紮入神魂的、看不見的刺,在提醒著他,剛才所經曆的一切,是何等的真實。
一個活生生的人,為了將另一個人從“虛無”中喚回,甘願用自己一生的記憶作為交換,最終,變成一個沒有過去的空殼。
這個故事,比任何神魔之說,都更讓林軒感到……心悸。
他終於明白,對方為何要請他來。
也終於明白,對方為何如此篤定,他能“看”懂這件東西。
因為,他們是……同類。
都是,被“過去”所困擾的人。
隻不過,對方,是被一件外物,“吃”掉了過去。
而自己,則是被一股內在的、不知名的力量,“封”印了過去。
“合作,可以。”
林軒抬起頭,那雙因為神魂受創而布滿血絲的眼中,沒有了驚駭,隻剩下一種……與對方如出一轍的、古井無波的平靜。
他沒有問報酬,也沒有問風險。
因為他知道,對於他們這種人來說,找回“我之為我”的那個“答案”,本身,就是超越一切的報酬。
中年男子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意料之中的笑容。
“我就知道,林先生是聰明人。”
“但,在合作之前,我需要一個保證。”林軒緩緩說道。
“請講。”
“我需要知道,你是誰。”林軒的目光,如同兩柄最鋒利的手術刀,直刺對方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不是你的身份,也不是你的代號。我要知道的,是你的……‘名字’。”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要求。
對於他們這種遊走於灰色地帶頂端的人來說,“名字”,往往是最不重要的東西。
但,也正因如此,它才最重要。
它代表著,一種最基礎的……坦誠。
一種……“我將我的存在本身,作為抵押”的……承諾。
中年男子的笑容,微微一滯。
他深深地,看了林軒一眼。那雙古井般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絲真正的……欣賞。
他沒有想到,這個看似失魂落魄的年輕人,在經曆了剛才那足以讓任何人心神崩潰的衝擊之後,竟還能保持如此清醒、如此敏銳的……博弈直覺。
他,沒有被那塊“碎片”嚇倒。
也沒有被那個“答案”,衝昏頭腦。
他,在要求一個……平等的地位。
“我沒有‘名字’。”
中年男子緩緩搖頭,聲音中,卻不帶絲毫的敷衍。
“或者說,從我開始接觸這些‘不乾淨’的東西那天起,我過去的名字,就已經死了。”
“現在,認識我的人,都叫我……”
他頓了頓,用一種陳述事實的語氣,說出了一個代號。
“‘守夜人’。”
“我,為這個看不見的‘裡世界’,守了三十年的夜。負責,將那些不該出現在陽光下的東西,重新……請回黑暗裡去。”
“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林軒,沒有回答他滿意,或是不滿意。
他隻是,換了一個問題。
“‘靜心齋’,是你的產業。”
這不是疑問,而是……陳述。
“‘清禾’,是你的人。”
這,同樣是陳述。
守夜人的瞳孔,不易察覺地,微微一縮。
他臉上的笑容,終於,徹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麵對同等級對手時,才會有的……絕對的凝重。
他終於明白。
對方,根本不是在要求什麼“坦誠”。
對方,是在……反向的“鑒定”!
從他拿出那塊碎片開始,從他講出那個故事開始,他以為,是自己在主導這場談話,是自己在“考驗”林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