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片,連“存在”本身,都顯得無比稀薄的灰色虛無之中,林軒,成了唯一的“燈塔”。
他走在最前麵。
他的腳步,不快不慢,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了一條,無形的,堅實的台階之上。
他沒有去看,也沒有去想。
他隻是,將自己的全部心神,都寄托在了胸口那枚桃木發簪之上,任由那份,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溫暖,為他,指引著方向。
守夜人,緊隨其後。
他,是這四個人中,唯一一個,來過這裡兩次的人。但,他的臉上,卻沒有任何的輕鬆,隻有一種,如同走在懸崖鋼絲上的、極致的凝重。
他,將自己的全部信任,都交給了前麵那個,年輕的背影。
麒麟和零,則是一左一右,護衛在兩翼。
他們的任務,不是探路,也不是戰鬥。
而是……“記錄”。
用自己的身體,去記錄,這片虛無,對一個正常人類的侵蝕,到底有多麼可怕。
麒麟的額頭上,早已布滿了汗珠。
他感覺到,自己的記憶,正在被一片一片地,剝離。
他,快要忘記,自己第一次,拿起鋼槍時,那份激動的心情了。
他,也快要忘記,自己父母的……長相了。
他隻能,死死地,咬著自己的舌尖,用劇烈的疼痛,來提醒自己——我還活著!我還……記得我的任務!
而那個名叫“零”的女人,依舊是那副冰山般的表情。
但,她抱著那個鉛灰色箱子的手臂,卻在不自覺地,越收越緊。那堅硬的金屬邊緣,甚至,已經嵌入了她的皮肉,她卻,渾然不覺。
因為,她感覺到,自己的“情感”,正在被……稀釋。
喜悅,憤怒,悲傷……這些,本就無比稀薄的情感,正在這片灰色中,變得,越來越淡,越來越遠。
她,快要變成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零”了。
時間,在這裡,沒有任何意義。
他們,就那麼,沉默地,走著。
仿佛,要走到,這個世界的儘頭。
終於。
走在最前麵的林軒,停下了腳步。
因為,他“感覺”到了。
那股,溫暖的,指引著他的“感覺”,與前方那股,冰冷的,充滿了“終結”意味的氣息,達到了一個……微妙的平衡點。
再往前一步,他胸口的溫暖,就將被,徹底吞噬。
這裡,就是“心路”的儘頭。
也是,此行的……目的地。
他,緩緩地,睜開了雙眼。
周圍,依舊是那片,一成不變的灰色虛無。
但,在他們的正前方,約莫百米之處,卻出現了一片,截然不同的……“區域”。
那是一片,直徑約莫在千米左右的、完美的圓形“平台”。
平台的地麵,呈現出一種,如同黑曜石般的、光滑如鏡的黑色。
而在那片平台的正中央——
一尊,巨大到,足以讓任何人都為之窒息的……人形雕像,正靜靜地,坐在那裡。
它,太大了。
僅僅是,盤膝而坐的姿態,其高度,便已超過了三百米。相當於,一座現代摩天大樓,橫亙在了你的麵前。
它的身軀,仿佛,是由一整塊,與那塊“天道碑”殘片,同源的、能吞噬一切光線的黑色物質,雕琢而成。
它的身上,穿著一件,線條古樸的、寬大的長袍,衣袂的褶皺,如同凝固的山巒。
它,就那麼,靜靜地,坐在那裡。
仿佛,亙古以來,便已存在。
仿佛,連“時間”,都不敢,在它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林軒,深吸了一口氣。
他,邁開了腳步,踏上了那片,黑曜石般的平台。
很奇妙的。
當他的腳,踏上平台的瞬間。
那股,無孔不入的“抹除”之力,竟是,消失了。
他,能感覺到,自己身體的存在了。也能,“看”到,身後,那三張,同樣寫滿了震撼的臉。
這裡,仿佛是,那片虛無海洋之中,唯一的……“安全島”。
四個人,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那尊,巨大神像的……腳下。
站在這裡,他們,渺小得,如同四隻……螞蟻。
他們,需要,將自己的脖子,抬到極限,才能,勉強看到,那尊神像的……臉。
它的臉上……
沒有五官。
光滑一片,如同,一顆,被磨平了所有棱角的……鵝卵石。
這,就是,那座,“無人”的古墓。
這,就是,那尊,“無憶”的神像!
守夜人,仰著頭,看著這張,他曾在無數個夢魘中,見到過的“無麵之臉”,他的身體,竟是出現了,一絲,無法抑製的顫抖。
那是,恐懼。
也是,壓抑了半生的……激動!
“找到了……”
他喃喃自語,聲音,沙啞得,如同兩塊頑石在摩擦。
林軒的目光,卻沒有停留在,那張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