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行滾燙的清淚,如同決堤的江河,在林軒那張蒼白的臉上,衝刷出了兩道清晰的痕跡。
他沒有哭出聲。
但那種,仿佛要將他整個人都徹底撕裂的悲傷,卻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讓人心碎。
他想起來了。
又不完全想起來了。
他的腦海,像一個被砸碎了的鏡子,裡麵,有無數張,關於那個名叫“蘇晴”的女孩的臉。
有她,在江南小鎮的榕樹下,為他雕刻發簪時,那認真的側臉。
有她,在金陵的庭院裡,為他洗手作羹湯時,那巧笑嫣然的臉。
也有她,蜷縮在地,額頭上烙印著黑色魔眼,那張充滿了無儘痛苦的臉……
這些畫麵,是如此的真實,真實到,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正隨著這些畫麵的閃回,一陣陣地抽痛。
但,更多的地方,卻是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失去她。
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一頭白發,淪落到這座陌生的城市。
更不知道,那場,充滿了神魔與血淚的滔天大戰,究竟,是真實發生過的曆史,還是,自己因為巨大的創傷,而臆想出的……一場噩夢。
“林先生!”
一聲帶著焦急與關切的呼喚,從門外傳來。
清禾,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門口,她看著蜷縮在地,渾身顫抖,淚流滿麵的林軒,那張溫婉的臉上,第一次,流露出了,職業偽裝之外的……慌亂。
她快步上前,想要扶起林軒,卻又在半途停住,不敢輕易觸碰。
“您……您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嗎?”
林軒,緩緩地,抬起了頭。
他那雙,通紅的,布滿了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清禾。
那眼神,不再有之前的戒備與冰冷,而是,帶著一種,溺水之人,抓住最後一根浮木般的……絕望與……探尋。
“告訴我。”
他的聲音,沙啞得,如同被砂紙打磨過。
“金陵……那場瓦斯爆炸……我的家人……”
“她……她叫什麼名字?”
清禾的身體,猛地一僵。
她那雙美麗的眼眸中,閃過了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有同情,有不忍,但更多的,是,一種,無法言說的……掙紮。
她,接到的命令,是安撫,是引導,是讓他,接受這個“新”的身份,這個,被“淨化”過的過去。
但,看著眼前這個,仿佛失去了全世界的男人,她那顆,屬於“清禾”本人的心,而不是,屬於那個“心理疏導師”的心,第一次,動搖了。
她的腦海中,浮現出,那份,被她藏在牆壁暗格裡,關於她爺爺的……冰冷的病曆。
【……其‘自我意識’,已確認……不可逆轉性‘死亡’。】
不。
她不能讓眼前這個男人,也變成那樣!
他,至少,還記得一個名字!
他,還有……希望!
“我……我不知道……”
清禾,艱難地,移開了目光,不敢與林軒對視。她,選擇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所有的資料,都……都在那場爆炸中,被燒毀了……我們,隻找到了,您的證件……”
這個回答,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卻像一瓢冷水,將林軒心中,那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澆滅了大半。
是啊。
或許,真的,隻是一場夢吧。
一場,因為失去了摯愛,而臆想出來的、自己無所不能的……英雄夢。
林軒,緩緩地,低下了頭。
那股,足以將他溺斃的悲傷與空虛,再次,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
然而。
就在他即將,徹底沉淪於這片絕望的海洋時。
他掌心,那方,被他死死握住的“忘川硯”,突然,散發出了一股,冰涼、幽靜的氣息。
這股氣息,如同,在最炎熱的夏日,灌入心脾的一口冰泉,瞬間,便將他那即將被悲傷衝垮的神魂,重新,拉了回來!
林軒猛地一怔!
他低頭,看向手中的硯台。
那溫潤如玉的觸感,那如同午夜星空的紋理,那底部“忘川之石”的古老篆文……
這一切,都與夢中,分毫不差!
不!
不是夢!
至少,這方硯台,是真的!
林軒的眼中,重新,燃起了一絲光!
他,掙紮著,從地上,爬了起來,踉蹌著,走到了書桌前。
他,將那方硯台,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上。
而後,他,閉上了雙眼。
他,開始,嘗試著,去回憶,去催動,夢裡,那種,名為“紫極龍瞳”的……能力。
他,將自己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雙眼之上!
一秒。
兩秒。
十秒。
沒有任何反應。
他的雙眼,依舊是,一雙,普通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