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是林軒墜入那無儘黑暗深海後,唯一清晰的感知。如同無數根淬了寒毒的鋼針,從四麵八方刺入他的骨髓,試圖將他最後一絲殘存的體溫與生機徹底凍結、剝奪。
黑暗,比沒有月光的午夜還要濃鬱,如同粘稠的墨汁,厚重地包裹著他,擠壓著他脆弱的耳膜與即將炸裂的肺部。時間在這裡仿佛失去了意義,隻有心臟那越來越微弱、越來越絕望的“噗通”聲,如同為他敲響的、漸行漸遠的喪鐘,以及因為缺氧而產生的、尖銳到令人發瘋的耳鳴。
他在下沉。
如同,一片,在狂風暴雨中,被打落枝頭的枯葉,身不由己地,向著那片,沒有任何光亮,沒有任何希望的……深海之淵,無助地下沉。肺部,早已因為吸入了冰冷刺骨的海水,而傳來陣陣灼燒般的劇痛。每一次,源自求生本能的掙紮,都隻是徒勞地攪動著周圍冰冷的海水,加速消耗著他那本就所剩無幾的氧氣與體力。
後背脊椎的裂痕,如同惡魔在他骨骼上留下的獰笑,每一次海水的暗流湧動,每一次身體不受控製的翻滾,都會帶來一陣陣足以讓鋼鐵意誌都為之崩潰的劇痛。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就像一個被丟棄的、早已破爛不堪的麻袋,正在被這片冰冷而殘酷的、名為“公海”的巨大墳墓,無情地撕扯,吞噬。
“要……結束了嗎……”
意識,如同風中殘燭,在黑暗中明滅不定,隨時可能徹底熄滅。那場,充滿了神魔與血淚的“大夢”記憶碎片,如同破碎的電影膠片,在他眼前飛速閃過。金色的巨龍咆哮,血色的蓮華凋零,無麵的神像流淚……最終,所有的畫麵,都定格在了那張,在江南小鎮的午後陽光下,坐在大榕樹下,眉眼彎彎,正低著頭,用一把小小的刻刀,笨拙而又專注地,為他雕刻著一枚普通桃木發簪的……溫柔側臉。
“蘇……晴……”
這個名字,如同,一道,劈開了混沌鴻蒙的創世之光!
瞬間,便點燃了他那即將寂滅的神魂深處,最後一簇,名為“不甘”與“守護”的火焰!
不!
我不能死!
我答應過她,要回去!
我答應過她,要帶她去看遍這世間所有的風景!
我,還要,親手,找回屬於我的一切!找回那個,能為她,遮風擋雨的……林軒!
也就在,這股,幾乎要將他靈魂都燃燒起來的求生意誌,爆發的瞬間!
林軒,猛地感覺到,自己那冰冷的腳踝上,傳來了一陣,極其奇異的觸感!
冰涼,是的,比周圍的海水還要冰涼幾分。
柔軟,如同,最上等的絲綢,輕輕拂過。
帶著一絲,如同水母般的粘滑,卻又,並非實體。
有什麼東西……纏住了他!而且,正在,以一種,極其緩慢,卻又,不容抗拒的力量,將他,向著更深、更黑暗的海底……拖拽!
是,深海的怪物?!
還是,“洪義”社,布置在船底的……某種,更加歹毒的防禦陷阱?!利用深海的壓力,將所有試圖從水下逃離的人,徹底碾碎?!
林軒的心中,湧起了一股,比死亡本身,更加強烈的恐懼與絕望!
他,用儘全身的力氣,想要掙紮!想要擺脫那冰冷而柔軟的束縛!
但,他那傷痕累累、早已油儘燈枯的身體,卻如同,被灌滿了鉛塊,根本,不聽使喚!他隻能,眼睜睜地,感覺到,自己,如同一個,被無形蛛網纏住的飛蛾,被那股,冰冷而柔軟的力量,一點一點地,拖向,那片,代表著永恒長眠的……未知深淵!
就在他,即將,被徹底拖入那片,連光都無法抵達的絕對黑暗,即將,被那恐怖的水壓,徹底碾碎的前一刹那!
他,下意識地,將那隻,一直緊握著的左手,死死地,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隔著,那早已濕透、冰冷的襯衫。
他,觸碰到了。
觸碰到了,那截,同樣冰涼,卻又,仿佛,蘊含著一個春天般溫暖的……建木之種!
“……生……”
一個,極其微弱,卻又,無比堅定的念頭,如同,本能般,從他那,即將熄滅的意識核心,升騰而起!
他,沒有去想,如何戰鬥。
也沒有去想,如何逃脫。
他,隻是,將自己,那份,對“活下去”的、最原始、最純粹的渴望,將,他對那個女孩的、尚未完成的承諾……毫無保留地,如同,最後的祈禱般,注入了,那截,冰冷的枯木之中!
嗡——!
仿佛是,回應他的祈禱!
那截,本已,因為之前的強行催發,而,陷入沉寂的“建木之種”,竟是,再次,微微一顫!
那一點,剛剛,才生長出來的翠綠色嫩芽之上,極其艱難地,擠出了一絲,比螢火,還要微弱,卻又,無比純粹、無比堅韌的……生命氣息!
這股氣息,極其微弱。
它,無法,治愈林軒那足以致命的傷勢。
也無法,驅散這深海那足以凍結靈魂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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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它,卻仿佛,帶著一種,極其古老的、能安撫萬物的……“韻律”!
一種,超越了語言,超越了種族,甚至,超越了生死的……“共鳴”!
那股,纏繞在他腳踝之上,冰冷而柔軟的力量,在,接觸到這絲氣息的瞬間,竟是,猛地,一滯!
那股,將他,拖向深淵的拉扯力,也隨之,消失了!
林軒,感覺到了變化!
他,強忍著,即將炸裂的肺部,用儘,最後一絲力氣,艱難地,微微側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