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拍打船體的聲音,單調而重複,如同永恒的催眠曲,卻無法撫平林軒靈魂深處那份,仿佛被生生撕裂後的劇痛與空虛。
他醒了。
但醒來,或許比沉睡更加痛苦。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扯動著無數根看不見的、連接著破碎脊椎的絲線,帶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眼前的一切,依舊如同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還帶著令人煩躁的血色光暈。他嘗試著凝聚精神,想再次“看”清這個世界,但那雙曾經足以洞悉萬物的眼眸,此刻卻如同兩口乾涸的古井,再也無法映照出半分神異的光彩。
力量,如同退潮的海水,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真的,變成了一個凡人。
一個,連坐起身都需要耗儘全身力氣,連呼吸都會帶來劇痛的……殘廢的凡人。
“慢點……”清禾的聲音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擔憂,她將一個枕頭墊在林軒的身後,讓他能稍微舒服地靠在冰冷的金屬床頭。她手中端著一碗剛剛溫熱的白粥,米粒熬煮得極其軟爛,散發著淡淡的米香。
林軒看著那碗白粥,胃裡卻感受不到絲毫的饑餓,隻有一種,因為過度虛弱而產生的惡心與反胃。但他知道,自己必須吃下去。
他需要能量。
哪怕是最微薄的能量,也是他,在這片絕望的汪洋中,掙紮求生的……燃料。
他伸出手,顫抖著,接過了那個粗糙的瓷碗。僅僅是這個簡單的動作,就讓他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他用那隻骨節依舊有些錯位、布滿了乾涸血痂的手,極其艱難地,握住了那把同樣簡陋的鐵勺。
一勺,一勺。
如同,一個剛剛學會吃飯的孩童。
他將那溫熱的、幾乎沒有任何味道的白粥,極其緩慢地,送入口中。
每一次吞咽,都像是在吞咽著砂礫,艱難無比。
清禾安靜地坐在一旁,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看著他,那雙美麗的眼眸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有心疼,有擔憂,也有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敬佩。
她無法想象,是何等的意誌力,才能支撐著這樣一具,幾乎已經可以宣告“死亡”的殘破身軀,依舊散發出,如此頑強的求生欲望。
一碗白粥,林軒足足吃了半個小時。
當他放下空碗時,整個人,已經如同虛脫了一般,靠在枕頭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著,臉色,卻似乎,比剛才,恢複了一絲極其微弱的血色。
“謝謝。”他對著清禾,極其艱難地,扯出了一個笑容。
清禾搖了搖頭,起身,默默地收拾好碗筷。
“我去問問船醫,能不能再給你弄些葡萄糖。”她低聲說道,轉身,便要離開。
“等等。”林軒叫住了她。
清禾停下腳步,疑惑地回頭。
“那個……”林軒的目光,落在了床頭櫃上,那個,用乾淨布料包裹著的枯木之上,“……能,遞給我嗎?”
清禾微微一怔,隨即明白了過來。她小心翼翼地,將那截“建木之種”,捧了過來,輕輕地,放在了林軒的掌心。
冰涼。
卻又,帶著一絲,如同,心臟搏動般的微弱暖意。
林軒緩緩地,合上了手掌。
他閉上雙眼,將自己那,如同風中殘燭般微弱的意識,小心翼翼地,沉浸下去,去“感受”……
感受,那截枯木之中,那點,微弱的翠綠。
感受,那股,與他,同出一源的……生命氣息。
他沒有去奢求,它能再次,爆發出,如同之前那般,逆轉生死的奇跡。
他隻是,如同,一個,迷失在黑暗中的孩子,本能地,靠近那,唯一的光源。
試圖,從中,汲取一絲……慰藉。
一絲……溫暖。
漸漸地。
林軒感覺到,自己那,因為劇痛而始終緊繃的神經,似乎,放鬆了一絲絲。
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的脊椎刺痛感,似乎,也,減輕了那麼一點點。
而他那雙,始終如同被烈火灼燒的眼睛,那份難以忍受的酸澀感,竟是,如同,被,清涼的泉水,輕輕拂過……
雖然,依舊模糊。
但,至少,不再那麼……痛苦了。
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