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要,大一些啊。”
鄭老那蒼老而平靜的聲音,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廂房內激起的回響,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穿透力。他手中的油燈,昏黃的光暈搖曳著,將他臉上那深刻的皺紋映照得如同古老地圖上的溝壑,深不見底。
林軒癱坐在冰冷的地麵上,背靠著那扇留下了一個模糊人形撞痕的木門。他沒有回頭去看窗外那個生死不知的黑影,也沒有力氣去回應鄭老那句,仿佛早已洞悉了一切的感慨。
他隻是,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像是將無數根燒紅的鋼針吸入肺腑;每一次呼氣,都帶著濃重的血腥氣與瀕臨極限的虛弱。剛才那場,看似短暫,實則凶險到了極致的反殺,已經徹底榨乾了他那具殘破身軀裡,最後一絲壓榨出的潛能。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後背脊椎裂痕處傳來的痛楚,正在以一種不可抑製的勢頭,瘋狂地吞噬著他的意識。眼前,開始陣陣發黑。
鄭老沒有上前。
他隻是,提著那盞油燈,極其緩慢地,極其仔細地,走到了那扇破碎的窗戶前。
昏黃的燈光,照亮了窗外青石板上,那個蜷縮成一團,胸口還在極其微弱起伏的黑影。也照亮了,黑影脖頸處那道,極其精準,卻又力道不足,未能完全切斷,隻是撕裂了氣管與部分動脈的……細長傷口?不,那更像是……被某種極其鋒利的薄片,高速劃過留下的痕跡?
鄭老又低頭,看了一眼窗台下,那堆早已散架的竹椅殘骸,以及,殘骸之中,那一枚,沾染了些許血跡,卻依舊散發著冰涼氣息的……“忘川硯”碎片。
他那雙如同寒星般銳利的眼眸,微微眯了起來。
他,似乎,明白了。
明白了,剛才,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也明白了,眼前這個,連站起來都費勁的白發青年,是如何,用一種,近乎於“自殘”的方式,完成了一場,匪夷所思的反殺。
他緩緩地,直起身,沒有再去管窗外那個,顯然已經離死不遠的“麻煩”。
他,提著油燈,轉身,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林軒的麵前。
昏黃的光,映照著林軒那張蒼白如紙,卻依舊殘留著一絲瘋狂狠厲的臉。
鄭老,蹲了下來。
他,伸出那隻,布滿了老繭,卻依舊穩定無比的手,並沒有去碰觸林軒的傷口,而是,極其自然地,搭在了林軒那冰涼的、因為失血而微微顫抖的……手腕之上。
三根手指,輕輕搭住了脈門。
林軒的身體,本能地一僵!想要掙脫!
但,他,沒有力氣了。
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位,深不可測的老者,用一種,不容置喙的方式,“探查”著自己這具,早已千瘡百孔的身體。
時間,仿佛再次凝固。
隻有,油燈的火苗,在,輕輕地跳躍著,發出細微的“劈啪”聲。
鄭老的眉頭,越皺越緊。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林軒脈搏的跳動,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卻又帶著一種,極其詭異的“韌性”,仿佛,有一股,極其微弱,卻又,無比純粹的生命力,在死死地支撐著,不讓它徹底熄滅。
他的經脈……更是,如同,被狂暴力量反複蹂躪過的荒原,處處都是斷裂與淤塞!甚至,連最基本的“氣感”,都,幾乎感覺不到!
這,根本就是一個……活死人!
但……
鄭老的手指,微微上移,感受著林軒體內那,極其混亂,卻又,隱隱透著一絲奇異“平衡”的氣血流動。
他的心中,卻掀起了,比之前看到汝窯殘片時,更加洶湧的驚濤駭浪!
他,感覺到了!
在那片,近乎於“死寂”的廢墟之下!
隱藏著,一股,極其恐怖的……力量!
不!
是,兩股!
一股,如同,沉睡的火山,充滿了,霸道絕倫的毀滅之意!
另一股,則如同,九幽之下的寒泉,帶著,凋零萬物的死寂之氣!
這兩股力量,都,極其微弱,如同,被,某種更加強大的存在,強行封印在了沉睡之中。
但,僅僅是,它們,無意識散發出的……一絲絲氣息!
就足以讓鄭老這位,浸淫武道數十年的宗師級強者,感到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戰栗!
這小子……到底是什麼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