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尊半尺來高的青銅人俑,就這麼被鄭老,隨意地放在了林軒床前的木桌上。
它通體漆黑,表麵布滿了斑駁的銅綠與凝固的泥土,造型古拙,是一個垂手而立的侍者,五官模糊,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詭異。
“‘吃’東西?”
林軒靠在床頭,那枚“吊命丸”的藥力,正化作一絲若有若無的暖流,勉強維持著他神魂不散。他那雙因為過度透支而顯得黯淡的眼眸,落在了那尊人俑之上,聲音沙啞地問道。
“不錯。”鄭老點了點頭,神情中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考較。
“這東西,是阿福半月前,從一個南洋‘水客’手裡收來的。那水客說,此物是從一處沉船裡撈上來的,邪門得很。”鄭老拉過一張木凳,坐了下來,不緊不慢地說道,“老朽起初不信,便將它隨手丟在了庫房。”
“可怪事,就來了。”
“凡是,放在它周圍三尺之內的物件——無論是金銀玉器,還是木料瓷胎——不出三日,便會,靈氣儘失,光澤暗淡,如同,被抽乾了‘精氣神’一般,變成一堆,毫無價值的……死物。”
鄭老那雙銳利的眼眸,緊緊地盯住了林軒:“老朽,玩了一輩子的‘物’。隻見過‘物’養人,也見過‘人’養物。卻從未見過,這般霸道,能反過來‘吃’掉彆家寶氣的……凶物。”
清禾聞言,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俏臉之上,滿是忌憚。這東西,聽起來,比那些“黃泉”的邪術,還要詭異!
林軒的臉上,卻沒有半分恐懼。
反而,他那雙黯淡的眼眸深處,閃過了一絲,極其微弱的……亮光。
那是一種,獵人,看到了獵物;棋手,遇到了殘局時,才會有的……本能的……興奮!
“清禾。”他,沙啞地開口。
“在!”
“幫我,把它,拿過來。”
“林先生!這東西……”清禾一臉擔憂。
“無妨。”林軒搖了搖頭,“它,現在,‘餓’著呢。一個,餓著肚子的東西,是沒力氣,傷人的。”
清禾一愣,雖然不明白林軒為何如此篤定,但,還是依言,小心翼翼地,用一塊錦緞,裹著那尊青銅人俑,將其,捧到了林軒的麵前。
入手,冰涼,沉重。
林軒,沒有立刻,去催動他那,早已殘破不堪的“神瞳”。
他,隻是,像一個,最傳統,最老派的鑒定師一樣,開始……“上手”。
他,伸出那隻,依舊纏繞著繃帶,指節卻修長有力的手,極其緩慢地,極其仔細地,在那人俑的表麵,一寸一寸地,撫摸著。
感受著,它那,因為海水常年侵蝕,而產生的、極其細微的“沙眼”。
感受著,它那,看似粗糙,實則,線條剛硬的……“衣袂”。
感受著,它那,中空的底部,那,極其隱蔽的……“合模”的痕跡。
他的動作,很慢,很慢。
仿佛,不是在鑒定,而是在,與一件,沉睡了千年的古物……對話。
一旁的鄭老,看得,暗暗點頭。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不急,不躁,心神合一。光是這份“定力”,便已,遠超世間九成九的所謂“專家”。
許久。
林軒,才緩緩地,抬起了頭。
他的眼中,依舊帶著一絲疲憊,但,更多的是,一種,了然。
“鄭老。”他,緩緩開口,“您這件東西,‘臟’的,不是‘物’。”
“而是……‘心’。”
鄭老聞言,瞳孔猛地一縮!
林軒,沒有理會他的震驚,而是,極其艱難地,將那塊,早已裂開了一道縫隙的“忘川硯”碎片,從懷中,取了出來,緊緊地,握在了掌心!
他,需要,最後的“確認”!
“嗡——!”
一股,冰涼刺骨的幽靜氣息,瞬間,湧入他的識海!
他那雙,本已模糊不堪的眼睛,再次,傳來了一陣,灼熱的刺痛!
眼前的世界,瞬間,被一層,淡淡的紫青色光暈所籠罩!
他,“看”到了!
他,“看”穿了,那層,厚厚的青銅外殼!
他“看”到,在這尊人俑那,中空的腹部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