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誌才目光掃過輿圖上“黑風林”的位置,語速加快:
“其一,潰兵新聚,推舉悍匪為首,其心未固,其勢未穩,此乃其弱點,亦是變數。
趙莽此人,名號凶戾,然其統兵之能、在潰卒中威望深淺,我等一無所知。
此前對此人情報缺失,貿然強攻,若遇困獸死鬥,縱能勝之,我軍傷亡必重。”
他手指點向汳水:
“其二,黑風林臨汳水,地勢低窪多澤,林深草密。
此等地形,利於賊寇藏匿設伏,卻極不利於我軍結陣推進。
我軍多為步卒,若被引入泥濘林地,陣列散亂,反易為賊所乘。彼等潰兵,多為亡命之徒,熟悉此地,此乃彼之長。”
最後,他的目光落回李勇身上,帶著一絲憂慮:
“其三,我軍新勝,士卒難免驕矜。
且新募之卒尚未精熟戰陣,驟然投入此等複雜地形之剿匪戰,一旦遇挫,恐挫傷銳氣,動搖根本。
李勇所部雖勇,然八百之數,麵對三千據險之敵,兵力實顯單薄。
就算加上其他兵丁,若賊據寨柵死守,或分兵襲擾糧道,我軍進退維穀,反陷被動。”
大堂內一時寂靜,隻有斥候粗重的喘息和燭火劈啪的聲響。
李勇眉頭緊鎖,雖心有不甘,卻也知戲誌才所言在理。
典韋甕聲甕氣地道:
“主簿說得是,那林子黑黢黢的,鑽進去打架,俺這大戟都掄不開吧?”
劉複負手踱步,玄色披風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擺動。
戲誌才的分析像冰水,澆熄了他因情報而起的怒火,讓頭腦迅速冷卻下來。
他凝視著輿圖上那代表黑風林的小小墨點,汳水的線條蜿蜒而過。
“誌才所言,句句切中要害。”
劉複停下腳步,聲音恢複了平日的沉穩,
“是我心急了。
驕兵必敗,此古之明訓。
潰兵聚於黑風林,這是近在咫尺的威脅,實也是插向我等肋下的一根毒刺。”
他轉向戲誌才,眼中閃爍著思慮的光芒:
“依誌才之見,當如何?坐視其做大,斷不可行。
但強攻硬打,確非上策。”
戲誌才捋了捋稀疏的胡須,眼中智芒閃動:
“主公,此獠新聚,如濕柴聚堆,火頭未起。
我軍當以‘間’‘擾’‘困’三策破之。”
“‘間’?”
劉複挑眉。
“正是。”
戲誌才點頭,
“潰兵來源複雜,張出舊部、新裹挾之民、沿途收羅的匪類,魚龍混雜。
趙莽以悍勇上位,未必能服眾。
可遣精細機敏之人,混入潰卒或附近村落,散播流言:
“一曰趙莽欲拿眾人頭顱向官府請功;
二曰劉將軍有令,隻誅首惡趙莽,協從者棄械歸降,一概不究,願從軍者收編,願歸田者發糧遣返;
三曰……可暗示張出之死狀淒慘,包括那被百姓口口相傳的‘閹割’之說,以寒其膽,亂其心。
使其內部猜忌,上下離心,此乃攻心之上策。”
“‘擾’?”
劉複若有所思。
“王祿先生之‘天火’奇術,正當其時!”戲誌才看向王祿,
“不必大軍壓境。
可挑選精銳小隊,由熟悉地形的向導帶領,趁夜潛至黑風林邊緣。
王先生施以‘天火’之術——不必求大殺傷,但求火光驟起,煙幕彌漫,輔以金鼓呐喊,疑為大軍夜襲。
每夜或隔夜襲擾,令其不得安枕,草木皆兵,疲於奔命。
長此以往,賊寇精神渙散,士氣低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