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間郡邊境,破曉前,此時最為黑暗,也最為寒冷。
凜冽的北風卷著枯草,刀子般刮過荒蕪的曠野。
三道踉蹌的身影在枯草和溝壑間艱難跋涉,
如同被狼群撕咬後僥幸逃脫的孤獸,每一步都浸透著絕望和血腥。
正是劉備、關羽、張飛三兄弟。
此刻的三人,早已不複前些時日南下河間時的意氣風發,豪情萬丈。
劉備臉色慘白如金紙,嘴唇乾裂,沾染著暗紅的血痂。
他胸中翻江倒海,一股股腥甜不斷上湧,被他強行咽下,
卻仍有血絲從嘴角溢出,染紅了頜下雜亂的胡須。
那雙曾經讓人望之就能看到飽含仁德或野心的眸子,
此刻空洞失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魂魄,隻剩下無儘的屈辱和茫然。
他身上的皮甲碎裂,內襯的衣袍沾滿泥濘和早已凝固發黑的血跡,
腳步虛浮,全靠一股求生的本能在支撐。
河間君城下那煉獄般的景象——親兵絕望的慘叫,百姓被驅趕著發出的恐懼呐喊,潘虎那猙獰狂笑的臉——如同夢魘般在他腦海中反複撕裂。
他敗了,敗得如此徹底,如此狼狽!
數年的心血,剛剛聚攏的一點本錢,連同那點微末的聲名,
在河間郡城,樂城城下被潘虎碾得粉碎!
一股錐心的絞痛再次襲來,他猛地捂住胸口,
劇烈地咳嗽起來,殷紅的鮮血從指縫間滲出,滴落在冰冷的凍土上。
關羽的情況稍好,但同樣狼狽不堪。
他標誌性的美髯此刻淩亂糾結,沾染著血汙和塵土。
那張威嚴的棗紅臉此刻也失去了往日的紅潤,透著失血後的蒼白。
左臂被一支流矢擦過,雖未傷筋動骨,但皮肉翻卷,
深可見骨,隻是用撕下的衣襟草草包紮,鮮血仍在不斷滲出,將布條染成暗紅。
每一次揮臂,每一次用力,都牽扯著傷口,帶來鑽心的疼痛,
嚴重限製了他引以為傲的武力。
更要命的是,他必須背負著一個人!
被他背在身後的,是早已陷入半昏迷的張飛。
這位萬人敵的猛將,此刻氣若遊絲,
龐大的身軀如同一座即將傾覆的山嶽,壓得關羽步履蹣跚。
張飛的傷勢極其慘重。
他左肋下,當時被一支粗重的弩箭深深嵌入,箭杆雖已被忍痛折斷,
但箭頭和倒刺部位可能是用金汁糞水之類的東西汙染過。
雖然經過處理,但汙染仍留在體內,根本不見轉,反而張飛病情愈演愈烈。
創口周圍血肉模糊,可怕的淤青和腫脹蔓延開來,散發著不祥的暗紫色。
更糟的是,他後背還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
從左肩胛斜劈至右腰,皮開肉綻,鮮血雖被凍住一些,但仍有膿血不斷滲出。
高燒如同烈火般灼燒著他的身體,即使在昏迷中,
他也痛苦地呻吟著,牙關緊咬,豆大的汗珠混雜著血汙不斷滾落。
若非關羽以驚人的意誌力和對兄弟的深厚情誼支撐著,恐怕早已倒下。
“二哥……放下俺……快走……”
張飛在昏迷中發出模糊不清的囈語,聲音微弱得幾乎被風聲淹沒。
“休要胡言!”
關羽低吼,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大哥、我、你,桃園結義,
同生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