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
漳水南岸,袁紹殘軍營地一片死寂。
沒有篝火,沒有喧嘩,隻有壓抑著的呼吸聲。
士卒們如同鬼魅般在黑暗中穿梭,將一捆捆紮好的、披著殘破衣甲的草人,悄無聲息地布置在陣線最前方。
冰冷的露水浸濕了草人的“身軀”,也浸濕了每一個伏在後方淺壕中、緊握冰冷兵刃的士兵的手心。
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著每一個人的心臟。
而在遙遠的北方地平線下,初春的月色冰冷地潑灑在無垠的冀北平原上。
一點,兩點,十點,百點……無數點移動的銀光,如同彙聚的星河,又如同湧動的冰冷潮水,悄無聲息地漫過枯黃的原野。
近了。
更近了。
那不再是星光,而是無數披覆著冰冷月華的白色戰馬!
馬上的騎士,清一色的白色衣甲,沉默如鐵,隻有馬鞍旁懸掛的鋒利長槊和強弓,在月光下反射出森然的死亡光澤。
白馬義從!
他們如同月下奔湧的白色洪流,蹄聲由遠及近,由稀疏變得密集,最終彙成一片低沉而恐怖的悶雷,貼著地麵滾滾而來,碾碎了夜的寂靜,也碾碎了漳水南岸所有人心頭最後一絲僥幸。
那雷聲越來越響,越來越近,帶著摧毀一切的意誌,狠狠撞向那片插滿草人、彌漫著絕望與死寂的陣地!
漳水南岸,死寂的黑暗中彌漫著濕冷的露氣與鐵鏽般的恐懼。
沮授的草人密密麻麻立在陣前,披掛著袁軍殘破的衣甲,在微弱的月光下投下幢幢怪影,如同從幽冥爬出的死卒。
陣線後方,淺淺挖掘的壕溝裡,僅存的袁紹精銳屏住呼吸,身體緊貼著冰冷潮濕的泥土。
弓弦被悄然拉滿,搭著箭矢,箭頭微微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那自北而來的、越來越清晰的地動山搖。
轟隆隆……轟隆隆……
不是雷聲,是無數鐵蹄踏碎大地的奔鳴!
冰冷月華下,一道無邊無際的白色浪潮洶湧而來,吞噬著枯黃的原野。
白馬!白甲!長槊如林!
公孫瓚的白馬義從,裹挾著踏平河間的凶戾之氣,毫無遲疑,更無試探。
直接以最狂猛的姿態,撞向那片在沮授眼中“散亂不堪”的袁軍前鋒陣地!
衝在最前的白馬義從百夫長,嘴角已咧開殘忍的笑意。
他看到了!
陣前那些密集呆立的身影,在鐵騎洪流麵前顯得如此愚蠢可笑!
他甚至能想象下一刻,馬蹄將如何輕易地將這些呆頭鵝般的步卒踐踏成肉泥,長槊將如何輕易地洞穿那些單薄的軀體!
“殺——!”
百夫長的嘶吼淹沒在震耳欲聾的蹄聲中。
近了!更近了!五十步!三十步!
袁紹伏在後方一處土坡後,指甲深深摳進凍土裡,心臟幾乎要跳出喉嚨。
田豐死死按住身邊一名因恐懼而牙齒打顫的年輕校尉。
沮授雙目圓睜,血絲密布,死死盯著那越來越近的死亡白潮,口中無聲地嘶吼著:
“穩住…穩住…”
本來他們是不用來的,但……這都是一時的人傑……生死存亡之際,豈能躲在後方苟活?
即便袁紹,那也是敢當著董卓拔劍的人物!
他們俱為一時之人傑,哪個又會貪生怕死呢?
十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