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鐘府不計代價的珍藥滋補和潁川官醫署醫官持續數日的精心救治下——包括使用魏王劉複親傳的“清創引流術”處理化膿創口,
以特製湯藥拔除體內寒熱邪毒,輔以安神定誌的針灸——鐘毓終於從持續的高熱和昏迷中掙脫出來,撿回了一條命。
但身體極度虛弱,形容枯槁,精神更是遭受重創,時常在睡夢中驚厥,呼喊著“不要殺我”、“還我糧食”等囈語。
魏王醫官那冷靜到近乎無情的專業手法和特製的藥物,雖然救了他的命,卻也仿佛將他從鬼門關拉回了一個充滿痛苦和屈辱的現實。
當他終於能下床,在仆人的攙扶下走出房門時,看到的已不是熟悉的、充滿世家韻味的庭院深深。
鐘繇為了給他治病,尤其是支付官醫署高昂的特效藥費和診金,和維持家族體麵,變賣了大量古玩和藏書。
府邸雖然還在,但內裡已顯空蕩蕭索。
更讓他難以接受的是,父親鐘繇在經曆此劫後,性情大變,對劉複新政的態度從消極抵觸轉向了主動適應。
他嚴令家族剩餘子弟:
“閉門謝客,潛心讀書!
鑽研律法、算學、格物!
州學招考在即,都給老夫去考!
考不上的,去工坊學技,去屯田墾荒!
我鐘氏子孫,從今日起,當憑真才實學,在魏王治下重新立足!
誰敢再提半句‘祖業’、‘清貴’,家法伺候!”
鐘毓看著鏡中自己蒼白消瘦、眼神驚惶的倒影,再看看府中蕭條的景象和父親嚴厲的麵容,一股巨大的虛無感包圍了他。
往昔的榮華富貴、詩酒風流,如同夢幻泡影。
冀州的煉獄經曆,更是刻骨銘心的噩夢。
他成了家族,乃至整個潁川、整個四州世家轉型陣痛中最刺目的活標本。
最終,這位曾經眼高於頂的世家才子,在身體稍複後,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大跌眼鏡的決定——他沒有去考州學,
也沒有去工坊,而是在官府登記後,默默地領了一塊位於潁水河畔、需要重新開墾的貧瘠荒地。
他脫下象征士子的長衫,換上了粗布短褐,拿起從未觸碰過的鋤頭,在春日微寒的風中,沉默地、笨拙地開始了他的耕作。
汗水浸透了他的脊背,泥土弄臟了他的雙手。
昔日的同窗路過,無不掩麵嗤笑或搖頭歎息。
但鐘毓隻是埋頭勞作,仿佛要將所有的恐懼、悔恨、屈辱,都埋進這沉默的土地裡。
他佝僂的身影,在廣闊的田野間,顯得渺小而倔強。
這個畫麵,被有心人傳開,成為了這場大逃亡衝擊波中最具象征意義的注腳——亂世之下,無論曾經多麼高貴,生存與適應,才是唯一的出路。
而魏王劉複的新秩序,儘管嚴苛,卻提供了這條出路。
而魏王那看似冰冷的醫官署,在關鍵時刻,竟也成了這條絕望歸途上,一道挽救性命、也加深了“新舊”對比的獨特風景線。
這場由袁紹開啟、被呂布和公孫瓚推向高潮、最終以數萬世家子弟如同乞丐般逃回劉複治下為結局的大戲,深刻地重塑了四州之地的政治生態和社會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