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燈火通明,
四壁書架上是來自中原的古早竹簡、新式印刷版書籍、貴霜的羊皮卷乃至羅馬的莎草紙書,
彰顯著主人涉獵之廣——這當然都是被波調弄死的莊園原主人收集的。
劉備正端著一碗醒酒湯,小口啜飲著,見到賈詡,
似乎並不意外,隻是抬了抬手,示意他坐下。
“文和來了,坐。”
劉備的聲音帶著酒後的沙啞,“夜深至此,有何要事?”
賈詡依言坐下,摘下帽子,露出一張清臒而平靜的麵容。
他的眼神深邃如古井,仿佛能看透世間一切浮華與虛妄。
他沒有寒暄,直接開門見山,聲音低沉而清晰:
“玄德,今夜宴席,聲勢頗隆。”
劉備笑了笑,帶著幾分自得:
“不過是與諸國商賈尋常往來,順便讓翼德開開心。
文和也知,他性子直爽,近來辛苦,該當放鬆。”
賈詡的目光掃過書房內一件新添的、鑲嵌著無數寶石的羅馬金匱,淡淡道:
“翼德將軍自是應當犒勞。
隻是,吾夜觀天象,見月華雖盛,然邊緣已有暈痕。《易》雲:
‘亢龍有悔,盈不可久也。’《道德經》亦言:‘持而盈之,不如其已。’”
劉備聞言,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隨即舒展,笑道:
“文和何時也信這些玄虛之談了?
如今天下,我‘玄德商行’如日中天,波調陛下信重,
四方商路暢通,正是大展宏圖之際,何來‘盈不可久’之說?”
他放下醒酒湯,身體微微前傾,
“莫非,文和聽到了什麼風聲?”
賈詡平靜地與劉備對視,緩緩道:
“風聲一直都有,近日恐已成勢。
舊貴族巴赫拉姆、米特拉達梯等人,今日午後聯袂入宮,於波調駕前,
痛陳玄德壟斷商路、縱容部屬、蓄養私兵……”
“並且,如今玄德商行踢出兩位舊友出局之事,也在富樓沙上層傳的沸沸揚揚。”
“什麼?”
劉備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眼中閃過一絲厲色,
“他們怎會知道劉璋、張朱之事?”
此事雖在開封鬨得沸沸揚揚,但遠隔千山萬水,詳細內情在貴霜應屬秘辛。
在這裡應該隻有小部分中原人知道。
雖然事情發生在貴霜,但雙方語言不通,那些人哪裡知道發生了什麼?
賈詡語氣依舊平淡: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既有心人刻意打探,總能覓得蹤跡。
詡聽聞,貴霜財政大臣之子,前些時日在一場宋地商人的宴請上,
便曾聽得有人繪聲繪色,談及玄德當年如何‘忍痛’與舊友分家,其中細節,頗多渲染。”
劉備的臉色沉了下來,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
劉璋、張朱之事,雖則他自認行事有其不得已之處,
但終究不算光彩,尤其在這異國他鄉,若被有心人利用,冠以“背信棄義”之名,確實可能動搖波調對他的信任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