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龍崗上的新基地方興未艾,磚石壘砌的圍牆一日高過一日,開墾的田畝吐出嫩綠的新芽,工匠棚裡日夜不休的敲打聲與士卒操練的呼喝聲交織在一起,奏響著一曲充滿生機與力量的樂章。王淩峰坐鎮於此,雖遠離梁山主寨的喧囂,卻將觸角通過秘密渠道不斷延伸,密切關注著聚義廳的每一絲風吹草動。他知道,宋江絕不會坐視自已另立門戶,安穩的日子不會持續太久。
這一日,崗哨來報,山下有一行人馬求見,自稱來自少華山,為首者號“神機軍師”朱武,聽聞梁山泊替天行道,特來相投。
朱武?王淩峰心中微動。此人名號他亦有耳聞,原是少華山山寨之主,與跳澗虎陳達、白花蛇楊春結義,以智謀見長,在江湖上頗有聲名。其少華山勢力雖不及梁山龐大,卻也能在官府圍剿下屹立不倒,足見其能。如今竟舍了基業,前來相投?
他立刻心生警惕。眼下梁山內部波譎雲詭,宋江正愁找不到機會往他這獨龍崗摻沙子,此時來了這麼一位以智謀聞名的角色,其來意恐怕絕非“相投”那麼簡單。極大可能是宋江或吳用暗中運作,將朱武引來,安插到他身邊,名為輔助,實為監視甚至破壞。
但人既來了,斷無不見之理。王淩峰吩咐道:“有請。”
不多時,隻見一行人步入臨時充作議事廳的寬大工棚。為首一人,約莫三十上下年紀,麵容清臒,三綹長須,目光沉靜而深邃,身著文士袍,卻步履沉穩,自帶一股山野豪傑之氣,正是神機軍師朱武。其身後跟著兩條彪形大漢,一人手持丈八點鋼矛,一人腰挎大杆刀,想必便是陳達、楊春。
“少華山朱武,攜兄弟陳達、楊春,見過王頭領!”朱武拱手施禮,不卑不亢,語氣平和。
王淩峰起身相迎,目光銳利如刀,仔細打量著朱武:“朱軍師客氣了。少華山之名,王某亦如雷貫耳。軍師不在少華山逍遙,何以千裡迢迢,來投我這剛剛草創的險惡之地?”
朱武坦然迎上王淩峰審視的目光,微微一笑,笑容中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王頭領明鑒。朱某在少華山,雖有些許薄名,然終是偏安一隅,難成大事。近日官軍圍剿日緊,山寨損折頗重,朱某深感獨木難支。久聞梁山泊宋公明哥哥義薄雲天,王頭領更是英雄了得,屢創奇功,尤擅練兵築寨,乃當世豪傑。朱某心生向往,特來相投,願效犬馬之勞,共建大業。途徑梁山主寨,已拜見過宋公明哥哥,哥哥言道王頭領此處正是用人之際,故特遣朱某前來聽用。”
這番話滴水不漏,既表達了投效之意,又點明了已見過宋江,是奉宋江之命前來,讓人難以拒絕。
王淩峰心中冷笑,果然如此。他麵上卻不動聲色,反而露出“欣喜”之色:“原來如此!得朱軍師相助,如虎添翼!王某求之不得!隻是此地簡陋,軍旅艱苦,恐委屈了軍師。”
朱武拱手道:“頭領哪裡話。朱某既來相投,便不懼艱苦。但有所命,萬死不辭。”
王淩峰哈哈一笑,吩咐設宴接風。宴席之上,氣氛看似熱絡,實則暗藏機鋒。王淩峰有意無意間問及兵法陣勢、地理天文,朱武皆能對答如流,見解精辟,顯是胸有丘壑之輩。陳達、楊春雖言語粗豪,卻也透著一股草莽豪氣。
酒過三巡,王淩峰命人撤去酒席,取來獨龍崗及周邊區域的詳圖,鋪於桌上。
“朱軍師請看,此乃獨龍崗地勢圖。我軍新立於此,百廢待興,軍師既來,正好請教。若官軍大舉來犯,依軍師之見,當如何禦敵?”王淩峰看似虛心求教,實則是借此進一步試探朱武的深淺,以及其是否真心獻策。
朱武凝視圖紙,目光專注,手指緩緩劃過山川河流、隘口路徑,沉吟片刻,方道:“頭領所選之地,甚佳。背山麵水,扼守要衝。然……”他話鋒一轉,指向幾處外圍區域,“此處,此處,以及此處,地勢略緩,雖有哨卡,然若遇精銳夜襲,恐易被突破。當加設暗壘,多置警鈴鐵蒺藜。另,水源之處,需派重兵把守,並預備沙土,以防火攻投毒。”
他又指向後方:“糧草倉儲,雖依山而建,然位置略顯集中,若被火矢所襲,恐有斷糧之危。應分散儲藏,並挖掘地窖。此外,可與山下扈家莊、李家莊結成犄角,約定烽火信號,一方有難,八方來援……”
他侃侃而談,不僅指出防禦薄弱之處,更提出了具體而微的改進方案,許多想法竟與王淩峰不謀而合,甚至另辟蹊徑,頗有見地。
王淩峰聽著,心中訝異漸增。此人之才,絕不在吳用之下!若真是宋江派來搗亂的,何必如此儘心竭力?莫非……
他心念電轉,決定再試他一試。
待朱武說完,王淩峰緩緩道:“軍師果然高見。然,若來敵非止官軍,而是……來自梁山內部,又當如何防備?”
此言一出,工棚內氣氛瞬間一凝!
陳達、楊春下意識地手按兵刃,麵露警惕。石秀等背嵬軍隊員也目光一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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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武聞言,臉上並無太多意外之色,隻是輕輕歎了口氣,目光變得有些複雜。他沉默片刻,揮了揮手,示意陳達、楊春稍安勿躁。
他抬起頭,直視王淩峰,語氣變得異常坦誠:“頭領既以誠相待,朱某亦不敢虛言。朱某此番前來,確是因宋公明哥哥之邀。然……”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了幾分:“朱某上山途中,亦聽聞山寨近來諸多事端,更親眼見得獨龍崗氣象一新,與主寨氛圍迥異。頭領練兵之法、築寨之策、待民之道,皆令朱某耳目一新,深為歎服。朱某雖不才,亦知良禽擇木而棲。宋公明哥哥雖待我等甚厚,然其招安之誌……與朱某心中所想,實有偏差。”
他這話,已是近乎明示的投誠!表明他雖由宋江引來,卻更傾向於王淩峰的理念和實力!
王淩峰心中震動,麵上卻依舊平靜:“哦?軍師就不怕我將此言,報與公明哥哥?”
朱武淡然一笑,笑容中帶著幾分智者看透世情的灑脫:“頭領非常人,豈行小人之事?朱某既敢直言,便是將身家性命,押於頭領之胸襟氣度之上。況且,頭領與公明哥哥之事,朱某略有耳聞,心中自有判斷。”
好一個神機軍師!果然膽識過人,眼光毒辣!
王淩峰凝視朱武良久,忽然放聲大笑:“好!好一個神機軍師!朱武兄弟,今日得你,實乃天助我也!”
他站起身,親自為朱武斟上一碗清水軍中禁酒),以水代酒,舉碗道:“今日之言,出你之口,入我之耳。從此,你我便是肝膽相照的兄弟!這獨龍崗的防務、軍機籌劃,便儘數托付於軍師!”
朱武亦起身,鄭重舉碗:“蒙頭領不棄,朱武定當竭儘所能,鞠躬儘瘁!”
兩人對飲一碗清水,一切儘在不言中。
陳達、楊春見大哥如此,亦紛紛起身拜見,表示效忠。
王淩峰心中大喜過望。得此大才,勝過千軍萬馬!朱武的加入,不僅極大增強了獨龍崗的智謀力量,更意味著他對宋江的鬥爭,在戰略層麵上獲得了質的提升。
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而這盤梁山的大棋,因為朱武這顆意外卻又至關重要的棋子的落入,局勢變得更加微妙而有趣了。
王淩峰知道,他與吳用之間,一場真正的智謀對決,即將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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