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在“快活林”酒肆無意間聽到那幾句錐心刺骨的“閒言碎語”後,黑旋風李逵的心頭,便如同壓上了一塊千斤巨石,沉甸甸,又冷冰冰。那幾句關於宋江哥哥評價他“莽直”、“難容朝堂”、“需委屈打發”的話語,如同鬼魅般日夜在他腦中盤旋,揮之不去。
他試圖不去想,試圖告訴自己那是旁人挑撥離間的鬼話。他李逵對宋江哥哥的忠心,天地可鑒!江州法場,刀山火海,他何曾皺過一下眉頭?可……那話語中的細節,那般真切,那般符合宋江哥哥平日偶爾流露出的、對他行事莽撞的些許無奈……又讓他無法全然不信。
這種懷疑與忠誠的撕扯,對於心思簡單直接的李逵來說,無疑是一種巨大的煎熬。他吃不下睡不香,往日最愛的酒肉也失了滋味,練斧時也心不在焉,好幾次差點傷到自己。他那張黑臉上,終日籠罩著一層罕見的陰霾和煩躁,嚇得手下嘍囉們大氣都不敢出。
“不行!俺得去問個明白!”這一日,李逵終於再也按捺不住心頭的焦灼,將板斧一扔,下定決心,“定是那起小人嚼舌根!宋江哥哥絕不會那般看待俺鐵牛!俺要去親口問他,聽他怎麼說!”
他懷著一種既期盼又恐懼的複雜心情,大步流星地直奔宋江居住的院落。一路上,遇到的嘍囉頭目紛紛行禮,他卻視而不見,隻顧埋頭疾走,心中反複演練著該如何開口。
來到院外,正遇上宋江的心腹護衛“鐵扇子”宋清把門。宋清見李逵麵色不善,風風火火而來,心下詫異,忙上前攔住:“鐵牛兄弟?何事如此匆忙?哥哥正在與軍師議事……”
“閃開!俺有要緊事尋哥哥!”李逵不耐煩地一扒拉,將宋清推了個趔趄,不等通報,徑直闖了進去。
廳內,宋江正與吳用低聲商議著什麼,見李逵貿然闖入,兩人皆是一怔,交換了一個隱晦的眼神。
“鐵牛?”宋江放下手中茶盞,臉上迅速堆起慣常的、帶著幾分兄長般慈和的笑容,“何事如此慌張?來來來,先坐下喝杯茶。”
若是往日,李逵見宋江這般和氣,早已心頭暖融,咧嘴傻笑了。可今日,他心中有事,隻覺得這笑容似乎隔了一層,少了些往日的真切。他站在原地沒動,黑臉上肌肉繃緊,嘴唇嚅囁了幾下,終於甕聲甕氣地開口,聲音因緊張而有些乾澀:“哥哥……俺……俺有件事想問你。”
宋江與吳用對視一眼,吳用羽扇輕搖,笑道:“鐵牛兄弟但說無妨,何事讓你這般作難?”
李逵深吸一口氣,仿佛下了極大決心,眼睛直勾勾盯著宋江:“哥哥!前日……前日俺在山下酒肆,聽得……聽得有人說……”他頓了頓,似乎難以啟齒,最終還是咬牙說了出來,“說哥哥與人言道,俺鐵牛是個莽撞的性子,日後招安做了官,定會惹禍,怕是……怕是難以留用,隻能給些銀錢打發俺回鄉……哥哥!這話可是真的?!你當真……當真那般想俺?!”
他說完,雙眼死死盯著宋江,胸膛劇烈起伏,仿佛一個等待判決的囚徒,既盼著宋江斷然否認,又恐懼聽到肯定的答案。
宋江聞言,心中猛地一咯噔!臉上那慈和的笑容瞬間僵硬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與惱怒!他萬萬沒想到,那日與吳用私下商議時,關於如何“安置”李逵這等難以管束之人的隻言片語,竟會泄露出去,還偏偏傳到了這黑廝的耳中!
是誰?!戴宗的稽查隊是乾什麼吃的?!還是……這根本就是王淩峰那夥人設下的圈套?!
他心念電轉,但麵上卻迅速恢複了鎮定,甚至露出一副又好氣又好笑的神情,指著李逵笑罵道:“你這黑廝!整日裡胡思亂想些什麼?!定是又在哪裡多灌了幾碗馬尿,聽了些不相乾人的混賬話,便來我這裡胡唚!”
他站起身,走到李逵麵前,故作親昵地拍了拍他結實的臂膀,語氣輕鬆:“鐵牛啊鐵牛!你是我宋江的心腹兄弟,自江州起便生死相隨,我待你如何,你難道不知?旁人幾句挑撥離間的鬼話,你竟也當真?真是蠢得可以!”
然而,李逵卻敏銳地察覺到,宋江哥哥雖然否認了,卻並未像往日那般,對他掏心掏肺地解釋,反而是一種……輕描淡寫的敷衍?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回避?
他並沒有直接回答“我絕不會那樣想”,而是說“你聽了混賬話”?
李逵的心,微微往下一沉。他執拗地追問道:“哥哥!那……那你說,日後招安了,你會如何安置俺?俺……俺還能跟著你嗎?”
宋江眼底閃過一絲不耐,但笑容依舊勉強維持著:“這是自然!你是我兄弟,不跟著我,還能去哪?莫要聽風就是雨!安心做你的事,練你的斧頭,日後自有你的大好前程!”
這話,聽起來是承諾,卻依舊空洞,避開了具體的“如何安置”。
一旁的吳用也笑著打圓場:“鐵牛兄弟多慮了。公明哥哥時常與我誇讚你勇猛無雙,乃梁山第一猛將,愛惜還來不及,豈會有他念?定是有小人見不得我梁山兄弟和睦,故意從中挑撥,欲亂我軍心!兄弟萬不可中了奸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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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看著宋江那看似坦誠卻隱隱透著疏離的笑容,聽著吳用那冠冕堂皇的場麵話,再對比酒肆中那有鼻子有眼的細節……他那顆直來直去的心,第一次品咂出一種叫做“虛情假意”的滋味。
哥哥……沒有正麵回答我的問題。他在回避。
這個認知,如同一條冰冷的毒蛇,鑽入了李逵的心房,讓他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
他黑著臉,沉默了半晌,才悶悶地抱拳道:“既如此……俺……俺知道了。俺回去了。”
說完,竟不再多看宋江一眼,轉身就走,腳步沉重無比。
宋江看著李逵離去的背影,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陰鷙。他緩緩坐回椅中,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麵。
吳用湊近,低聲道:“哥哥,看來……有人在對鐵牛下功夫了。此事恐非空穴來風。”
宋江冷哼一聲:“定是王淩峰那夥人搞的鬼!欲撬我牆角!這黑廝雖蠢,卻是一把好刀,不能讓他被人籠絡了去!”
“然其已生疑竇,恐難如往日般驅策。”吳用沉吟道。
宋江眼中寒光一閃:“無妨!稍後讓戴宗多送些酒肉與他,再讓花榮去安撫幾句。這黑廝重義,念舊恩,幾句好話便能哄住。眼下大事要緊,童貫大軍壓境,不能再橫生枝節!待日後……再慢慢收拾!”
然而,他們低估了那顆被傷到的、簡單卻執著的心。
李逵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營寨,一屁股坐在石墩上,望著那對平日裡視若生命的板斧,第一次感到有些茫然。
哥哥沒有承認,但……也沒有像以前那樣,摟著他的肩膀,罵他“蠢貨”,然後仔仔細細地跟他分析道理,讓他安心。
隻是敷衍……隻是回避……
“莫要聽風就是雨……”
“定是旁人挑撥……”
“安心做事,自有前程……”
這些話語,此刻在他聽來,是那樣的蒼白無力。
他猛地抱起一旁的酒壇,仰頭痛灌,辛辣的劣酒灼燒著喉嚨,卻澆不滅心頭的冰冷和愁緒。
往日裡,隻要宋江哥哥一句話,他便可豁出性命,無所畏懼。可如今,那份毫無保留的信任,已然裂開了一道細微卻深刻的縫隙。
黑旋風李逵,第一次嘗到了愁的滋味。他整日悶悶不樂,時而暴躁易怒,時而沉默發呆。那簡單世界裡的忠義信念,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衝擊。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營寨不遠處的陰影中,時遷手下的一個“夜梟”,正悄無聲息地記錄下這一切,將“李逵愁悶醉酒”的消息,迅速傳回了獨龍崗。
王淩峰的攻心之計,第一步,已然奏效。宋江與他的心腹猛將之間,那原本堅不可摧的紐帶,已然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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