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泊的局勢,在平靜的表象下,暗流洶湧到了極點。王淩峰手握宋江私藏軍械、勾結童貫的確鑿鐵證,卻引而不發,如同經驗豐富的獵手,冷靜地布下陷阱,靜待獵物自己踏入絕地。而宋江一係,在接連遭受經濟挫敗、內部分裂、拉攏失敗的重創後,非但沒有收斂,反而因招安事宜似乎出現了一絲渺茫的“轉機”,而變得愈發焦躁與…孤注一擲。
這一日,一個極其隱秘的消息,通過戴宗新近發展的、安插在水泊外圍的一名心腹哨探,傳回了聚義廳:東京蔡京府上的一位心腹師爺,受童貫暗中指派,扮作尋常客商,已悄然乘船抵達梁山泊附近,欲“考察”梁山虛實,並與宋江“麵議招安細節”!
此消息對於正處於絕望邊緣的宋江與吳用而言,不啻於一針強心劑!雖隻是區區一名師爺,卻代表著童貫乃至蔡京的態度!是一次難得的、挽回敗局的契機!
宋江大喜過望,與吳用緊急密議。
“此乃天賜良機!”宋江激動得手指發抖,“必是戴宗前番打點起了作用!童樞密終於鬆口了!此番定要好好款待這位使者,彰顯我梁山誠意,務必促成招安!”
吳用雖心中隱有不安,但此刻也顧不得許多,羽扇急搖:“哥哥所言極是!然則……此事需絕對機密!絕不可讓王淩峰一係知曉,否則必生事端,前功儘棄!”
兩人迅速定計:為表“誠意”與“重視”,亦為避開王淩峰耳目,決定不在聚義廳公開設宴,而是選擇在後山一處景致清幽、平日少有人至的“觀瀾亭”秘密擺下酒宴,隻邀請極少數絕對心腹頭領如戴宗、宋清、穆弘、李應等)作陪,精心準備山寨最好的酒菜,務求給使者留下“梁山誠意歸順、內部團結一心”的完美印象。
計議已定,宋江立刻命戴宗、宋清秘密操辦。戴宗親自帶人,以“宴請過往豪傑”為名,從庫房支取上好酒肉繞過蔣敬的審核,動用的是宋江小金庫的儲備);宋清則負責布置場地,安排可靠心腹嚴密把守通往觀瀾亭的各處路徑,嚴禁閒雜人等靠近。
一切都在極度隱秘中進行。
然而,他們萬萬沒有想到,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尤其是當他們刻意避開之人的影響力,已滲透到山寨各個角落之時。
李逵這日恰好在後山砍柴實為閒逛),遠遠瞧見戴宗鬼鬼祟祟地帶著幾個嘍囉,抬著幾壇明顯是庫中珍藏的“燒春”好酒和大量熟肉往後山去,心中便覺奇怪:“這戴宗哥哥,抬這麼多好酒好肉作甚?莫非是要私下請客?怎地不叫俺鐵牛?”
他本就是好奇心重、又貪杯好吃的性子,便提著板斧,晃晃悠悠地跟了上去。越跟越疑,隻見戴宗等人徑直奔向那僻靜的觀瀾亭,而亭子周圍,竟遠遠站了十來個宋清的心腹嘍囉,看似閒逛,實則將各處路口都把守得嚴嚴實實!
“咦?這般神秘?搞什麼名堂?”李逵黑臉上滿是狐疑。他繞到側麵山坡,借林木遮掩,探頭望去,這一看,頓時火冒三丈!
隻見那觀瀾亭內,已然擺開一桌豐盛酒席,雞鴨魚肉,時鮮果品,琳琅滿目,酒香四溢!宋江端坐主位,吳用、戴宗、宋清、穆弘、李應等幾人作陪,而主客位上,赫然坐著一個穿著錦緞、麵團團一副富家翁模樣、卻掩不住官場油滑之氣的中年陌生人!幾人正推杯換盞,言笑甚歡!宋江更是滿臉諂媚,頻頻向那陌生人敬酒,態度恭敬得令人作嘔!
“直娘賊!”李逵一看這架勢,再聞那空氣中飄來的、自己平日都難得喝上一口的極品“燒春”香氣,一股無名業火瞬間直衝頂門!
“好個宋江哥哥!背著我等兄弟,在此處拿公中的好酒好肉,宴請這不知從哪裡來的鳥官!還讓宋清這廝派人把守,防賊一般防著自家兄弟!怎地?俺李逵不配吃這酒?不配見這官?你們在此嘀嘀咕咕,商議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莫非又是那撈什子招安屁事?!”
新仇舊恨瞬間湧上心頭!想起往日克扣軍餉,想起索要玻璃利潤被拒,想起王淩峰那邊的坦誠與厚待,再看著眼前這偷偷摸摸、諂媚逢迎的場景,李逵隻覺一股熱血直衝腦門,什麼規矩、什麼場合,全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他猛地從山坡後跳出,如同一頭發狂的黑熊,提著板斧,怒吼一聲,便朝著觀瀾亭猛衝過去!那些負責警戒的嘍囉見是李逵,深知其脾性,又知其與宋江關係特殊,一時竟不敢真攔,隻是虛張聲勢地喊道:“鐵牛哥哥留步!公明哥哥有要事……”
“要事個屁!”李逵根本不理,一腳踹開一個擋路的嘍囉,幾步就衝到了亭子前!
亭內眾人正酒酣耳熱,宋江剛對那使者說完“山寨上下,皆盼招安,如久旱盼甘霖……”,便被這炸雷般的怒吼和突如其來的身影驚得魂飛魄散!
所有人愕然回頭,隻見李逵如同一尊黑煞神,雙目赤紅,須發戟張,渾身殺氣地站在亭外,手中那柄明晃晃的板斧,映著日光,散發著駭人的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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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東京來的師爺何曾見過這等陣仗?嚇得“哎呀”一聲,手中酒杯“啪嗒”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臉色瞬間慘白如紙,渾身篩糠般抖了起來。
宋江又驚又怒,氣得渾身發抖,猛地站起身,指著李逵厲聲喝道:“李逵!你這黑廝!怎地如此無禮?!沒見我有貴客在此?!還不快退下!”
吳用也急忙起身打圓場:“鐵牛兄弟來得正好,快來一同飲杯水酒……”
“飲個鳥酒!”李逵根本不買賬,血紅的眼睛死死瞪著那嚇得快癱倒的師爺,又猛地轉向宋江,聲若雷霆,震得整個亭子嗡嗡作響:“宋江!你這沒義氣的撮鳥!背著眾家兄弟,拿大夥的血汗錢買的好酒好肉,在此巴結這鳥官!商議那賣兄弟求榮的勾當!你還有何臉麵坐在這主位?!你還有何臉麵稱‘及時雨’?!俺看你是‘及時官’!‘及時銀’!”
這一番怒罵,如同驚雷,劈得宋江頭暈眼花,羞憤欲絕!他最大的隱秘與不堪,被李逵在這“貴客”麵前,赤裸裸地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