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無形之物,正是賴以為生的氧氣。
白桃手中的火炬,那原本穩定燃燒的橘紅色火焰,頂端已然縮成一簇詭異的青苗,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靡、收縮。
周硯的臉色由白轉青,捂著胸口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氣都像在撕扯破爛的風箱,卻隻能換來肺部針紮般的刺痛。
就連體魄遠勝常人的陸九,也感到一陣陣眩暈,太陽穴如同被鐵箍勒緊,突突直跳。
這不是簡單的窒息。
白桃一手扶住搖搖欲墜的周硯,另一隻手閃電般搭上自己的腕脈。
指尖傳來的脈搏,快、亂、澀,如一盤散沙,毫無章法。
她再探周硯,脈象更是沉弱欲絕,仿佛隨時都會停擺。
這不僅僅是缺氧,更是這絕境之下,三人心神失守、臟腑之氣逆亂所引發的“內潰”。
彆說“一心八脈同頻”,眼下他們連最基本的生理同步都已喪失。
“同心散……”一個塵封的藥方,如閃電般劃過白桃的腦海。
祖父的醫案中曾載,此方以丹參養血活血,遠誌定誌安神,琥珀鎮驚定魄,三味主藥共奏奇效,能於危急時刻強行校準數人的心律,使其趨於同步。
那是藥王宗為應對集體中毒或驚厥所創的急救之方。
然而,念頭升起的瞬間,便被絕望澆滅。
為應對一路上的毒瘴機關,“同心散”早已在進入地宮前就服食殆儘了。
時間在沙漏的流逝中變得粘稠而致命。
周硯的呼吸愈發微弱,眼神開始渙散。
不,不能就這麼結束!
白桃的眼中燃起一抹決絕。
她猛地從腰間藥囊中摸索出那個已經空了的瓷瓶,瓶壁上還殘留著些許“同心散”的藥末。
她沒有絲毫猶豫,從靴中抽出那柄鋒利的解剖刀,對著自己的左手掌心,決然劃下!
鮮血,殷紅而溫熱,瞬間湧出。
她看也未看傷口,徑直將流血的手掌湊到瓷瓶口,任由血液滴入瓶中,與那些殘存的藥末混合。
口中,她以一種古老而虔誠的語調低聲默念:“以我血脈,喚汝藥魂;心誠則靈,枯木逢春!”
這是藥王宗秘傳中的禁術——“以血喚藥”。
傳聞藥王宗的先祖認為,真正的醫者,其血液中浸透了對生命的敬畏與拯救的執念,這股“至誠之念”本身就是一種強大的“藥引”,能夠在絕境中激活藥物殘存的靈性。
瓶中的血液與藥末迅速凝結,化作兩粒暗紅色的、散發著淡淡血腥與藥香的“血引丹”。
她將其中一粒塞入周硯口中,另一粒遞給陸九,聲音沙啞卻不容置疑:“含在舌下,守住心神!”
就在白桃施展禁術自救的同時,陸九正貼著冰冷的牆壁摸索,尋找著任何可能的生機。
他的手指很快觸到了一處不起眼的接縫,縫隙後方,是一道堅固的鐵柵,徹底封死了通風管道。
控製機關必然在外部!
希望與絕望並存。
外部,意味著有路;但也意味著,路在敵人的掌控之下。
陸九從懷中取出最後一件易容道具——那是一張薄如蟬翼、浸透了蜂蠟的人皮麵具。
這不僅僅是偽裝,更是他壓箱底的偵測工具。
他將麵具小心翼翼地貼在鐵柵旁的牆麵上,然後用火炬的微弱熱量均勻烘烤。
奇異的一幕發生了。
隨著蜂蠟的緩緩融化,那張人皮麵具上,竟漸漸吸附出了一道極其微弱、呈“之”字形的黑色痕跡,如同鬼魅的紋身。
“軍統老式電閘線路。”陸九的瞳孔驟然收縮,聲音低沉如自語。
這是抗戰初期軍統在南京秘密設置的緊急設施,線路隱蔽,開關獨立。
隻要有人在外麵合上電閘,就能短暫啟動排氣閥,形成內外空氣對流!
但他心中比誰都清楚,外麵早已被日軍與汪偽特務層層包圍,此刻的觀象台地宮之外,不可能有任何一個“自己人”。
就在這時,含下“血引丹”的白桃,臉色蒼白地盤膝坐下。
藥力雖能暫時穩住心脈,卻遠不足以達到“八脈同頻”的苛刻要求。
她閉上雙目,腦海中浮現出藥王宗一脈,那分布於大江南北、默默守護著一方水土的七位藥驛守護者的麵容與姓名——平遙的陳伯,蜀中的孫姨,嶺南的趙叔……
她將最後一枚問心針,刺入自己右臂的內關穴。
此穴通於心包經,是心之宮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