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裡的空氣像浸了水的棉絮,壓得人喘不過氣。
白桃後腰的玉墜硌得生疼,那是祖父留下的老物件,此刻倒像塊燒紅的炭,燙得她想起筆記裡離火煉真金的批注。
張副官的皮靴聲已經到了供桌前,燈柱掃過暗門縫的瞬間,她看見鐵牛的短斧在掌心沁出了汗,指節捏得發白;小梅的銅鈴在她腕上輕晃,叮咚聲細得像遊絲,卻撞得她耳膜生疼。
白姑娘。陸九的聲音貼著耳後,溫熱的吐息裹著鬆煙墨的味道——他總在易容時用這味道掩蓋藥膏氣息,我去引開他們。
白桃的手指猛地攥緊藥囊。
她知道陸九說的是什麼意思:中統特工最擅長的戲碼,易容成敵軍混進去,再攪他個天翻地覆。
可暗室就巴掌大,他往哪兒躲?
正想著,陸九的手已經摸向衣領,那裡縫著個拇指大的油皮紙包,是他從不離身的易容工具。
等等。白桃突然按住他手背,目光掃過暗室角落那個離卦形狀的凸起石——方才推了半寸,地宮深處的滴水聲變了節奏。
她想起祖父筆記裡夾著的拓片,離卦機關總與相連,那些嵌在石壁裡的小孔,原是古代調溫用的,你引開他們三分鐘,我試試能不能開。
陸九的瞳孔縮了縮,隨即笑了:白老先生教的本事,我信。他快速撕開油皮紙,指尖蘸了點米白色藥膏抹在臉上,不過眨眼功夫,眉骨便塌了半寸,原本銳利的眼尾往下耷成鈍鈍的弧度。
再扯鬆領口,把軍帽簷壓得低低的,竟活脫脫一個剛從前線撤下來的偽軍二等兵。
暗室外傳來張副官的罵聲:那道斧痕誰填的?
浮土都沒壓實!幾個士兵的腳步聲亂糟糟圍過去。
陸九貼著暗室牆根挪到門邊,指尖在門框上敲了兩下——這是他們約好的暗號。
白桃盯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後,喉結動了動,轉身摸到藥囊裡的朱砂粉。
紅綢包被體溫焐得溫熱,像祖父的手在輕輕拍她。
鐵牛哥,李叔。白桃扯了扯鐵牛的衣角,等下要是有動靜,護著小梅。鐵牛的短斧地砸在地上,震得石屑亂飛:丫頭片子儘管弄,老子的斧子能劈開十層牆!李秀才扶了扶眼鏡,手指在石壁上快速摸過,忽然停在一塊顏色略深的磚前:這磚下是空的,許是通風道。
暗室外傳來陸九的吆喝:報告長官!
後殿有動靜,像是老鼠撞了供桌!張副官的手電光刷地轉過去:帶兩個人去看看!
其餘人繼續找暗門!白桃借著那道晃過的光,看清了石壁上的——指甲蓋大的圓孔,呈離卦三爻排列,最上麵那個孔裡還塞著半截焦黑的艾草,是古人封火用的。
她捏起撮朱砂粉,按照筆記裡離火符的畫法,在中間火眼周圍畫了個左旋的漩渦。
朱砂粉遇著石壁上的濕氣,慢慢暈開,像滴進清水的血。
白桃的指甲掐進掌心,這是最後一步了——祖父說過,離卦屬火,需得用活人陽氣引動。
她咬破舌尖,對著漩渦中心輕輕一噴,腥甜的血珠混著朱砂,地一聲滲進石孔。
地宮深處突然傳來悶雷似的轟鳴。
鐵牛的短斧差點砸到自己腳麵:啥玩意兒?白桃盯著石壁,見最下麵那個火眼開始往外冒熱氣,混著鬆脂燃燒的焦香——是機關啟動了!
她拽著小梅往石磚後躲,正撞進李秀才懷裡,老人的手按在她肩上:彆怕,這是古人為地陵換氣的法子,熱氣能逼走潮氣。
他娘的地動了!暗室外傳來士兵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