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落的衝擊力撞得白桃肩胛骨生疼,她蜷起的手指在青石板上摳出半道淺痕。小梅?她顧不得自己,反手去摸身側的小姑娘,指尖觸到小梅細瘦的手腕時,聽見對方抽了抽鼻子:白姐姐,我、我屁股疼。
白桃懸著的心落了一半。
她抬頭,天光正像被無形的手攥緊的銅錢,在頭頂縮成指甲蓋大小的光斑,很快徹底熄滅。
黑暗裡傳來陸九打火折子的聲響,的一聲,幽藍火苗竄起時,映出鐵牛蹲在地上揉腰,李秀才扶著石壁喘氣,每個人的臉都像浸在墨汁裡的紙。
先查傷。白桃摸出藥囊裡的止血散,自己腕間的擦傷還在滲血——方才墜落時撞在石棱上了。
她扯下袖管草草包紮,轉身去看鐵牛:鐵大哥?
皮外傷。鐵牛甕聲甕氣,銅劍磕在地上當啷響,這石頭硬得像塊鐵。
李秀才突然低呼一聲。
火光隨著陸九的手移過去,照見平台邊緣的石壁上,一行小字在青苔間若隱若現:乾之始,亦為終。白桃湊近,指尖拂過那些被歲月磨得發鈍的刻痕——是祖父筆記裡提過的卦眼銘文,但具體含義她從未參透。
看這裡。李秀才的手指點在另一側石壁上。
他本就蒼白的臉在火光下泛著青,乾卦六爻,應該是從初九潛龍勿用到上九亢龍有悔,可這裡...他指尖停在最後一行符號,少了一筆。
白桃立刻摸出懷裡的油布包。
祖父白景明的《金陵卦象考》被她用蠟紙層層裹著,展開時還帶著體溫。
泛黃的紙頁翻到乾卦篇,她的瞳孔猛地收縮——筆記裡臨摹的乾卦六爻圖上,最後一爻的末端,分明多了個極小的字,墨跡已經暈開,像滴凝固的血珠。
血親。她脫口而出,聲音發顫。
鐵牛突然冷笑一聲。
火光裡他的影子在石壁上晃成一團黑,守墓人早說過,乾卦的鎖不是銅的,是血的。他扯下脖子上的粗布繩,露出裡麵掛著的半塊玉牌——和白桃頸間的那半塊,紋路嚴絲合縫。
白桃還沒反應過來,鐵牛已經將手掌按在石壁的殘缺處。
他掌心的老繭蹭過石麵,滲出的血珠順著裂縫蜿蜒,像條紅色的小蛇。
李秀才驚呼:這是...守墓人的血契!
話音未落,整座平台開始震動。
青石板縫裡傳來細碎的崩裂聲,陸九猛地拽住白桃的胳膊將她扯到身後,小梅被白桃護在懷裡,整個人抖得像片葉子。機關需要血印激活。陸九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金屬般的冷硬,鐵牛是守墓人血脈,他的血就是鑰匙。
震動突然停了。
頭頂傳來一聲脆響。
白桃抬頭,正看見幾縷碎石灰簌簌落下——日軍特工破牆而入了。
皮靴聲像鼓點般密集。
為首的男人裹著件黑呢子大衣,帽簷壓得低低的,白桃卻一眼認出他腕間的銀表:表殼上有道月牙形劃痕,正是在離卦地宮用軍刀架過她脖子的。
護好小梅。陸九的手在她後腰輕推,人已經閃進石壁後的陰影裡。
白桃反手將小梅塞進李秀才懷裡,袖中銀針地彈出兩枚——她記得祖父說過,肩井穴被封,人會像被抽了脊骨的蝦。
第一枚銀針擦著的帽簷飛過,釘進他身側特工的肩井穴。
那特工悶哼一聲,膝蓋一軟栽倒在地。
第二枚刺向另一個舉槍的士兵,卻被揮袖擋住。白法醫。他摘下帽子,露出左臉猙獰的刀疤,我就知道,你們會來乾卦。
白桃的後背貼上石壁。
她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一下比一下快。
鐵牛已經抄起銅劍衝了上去,銅劍與日軍刺刀相擊,迸出幾點火星。
李秀才抱著小梅縮在角落,不住地念著阿彌陀佛。
就在這時,平台中央傳來沉悶的聲。
所有人的動作都頓住了。
青石板裂開蛛網般的紋路,一座石棺緩緩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