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的指尖剛觸到帛書封皮,掌心便泛起細密的汗珠。
這卷被祖父在筆記裡反複用朱砂圈點的醫陣合篇,此刻正躺在青銅匣中,邊角焦痕像道褪色的傷疤,卻被人用細麻線一針針綴補——她忽然想起母親臨終前攥著她手腕的手,也是這樣的溫度,在她耳邊說終有一日你會明白。
白姑娘,你看這開篇!李秀才的聲音帶著破音,他佝僂的背突然挺直,指尖幾乎要戳到帛書上,醫以安命,陣以定國,二者合,可保社稷安康!他袖口沾著的石粉簌簌落在帛書上,當年藥王宗隨宋室南渡,我祖父說過,老祖宗們把醫道當兵法使,治傷的金瘡藥要配八卦方位熬,止疫的湯劑得按二十四節氣投藥......他喉結滾動兩下,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原來不是老人們說胡話,是真有這樣的典籍!
白桃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
母親咽氣前最後一句懸壺洞的藥櫃第三層,祖父筆記裡夾著的半張燒殘藥方,此刻在她腦海裡拚成完整的圖。
她翻到第二頁,十二經絡圖與八卦方位重疊的墨跡裡,竟用極小的字記著金創散需震位晨露調和避瘟丹須離位正午取火——這不隻是醫書,是古人把救命的醫術,織進了護國的兵陣。
慢著。陸九突然抽了下鼻子。
他背貼著石壁緩緩蹲下,軍靴尖踢起粒碎石,你們聞沒聞到......他從懷裡摸出銀針,在鼻尖輕晃,不是溶洞裡的土腥氣,是夾竹桃混著曼陀羅的苦甜。話音未落,他的銀針已經紮進角落半融化的蠟丸,橙黃蠟液裡浮出絲縷青痕,日軍特高課的隱毒,用來標記目標的。
鐵牛的銅劍地出鞘。
這個平時隻知道瞪眼睛的壯漢,此刻脖頸青筋暴起如蚯蚓,銅劍在掌心轉了個花,有活物!話音剛落,一道寒光擦著白桃耳際飛過——是淬毒的飛鏢!
鐵牛的銅劍橫在她麵前,火星子濺在她發梢,飛鏢撞在劍身上彈進石壁,發出的悶響。
小梅!白桃反手將小姑娘拽進懷裡。
小梅的指甲掐進她胳膊,帶著哭腔的抽噎噴在她鎖骨上:白姐姐,疼......但白桃顧不上疼,她看見石壁縫隙裡滲出黑影,至少七八個,裹著青灰色夜行衣,臉上蒙著繪有櫻花的麵巾——是日軍忍者隊,她在軍統檔案裡見過照片。
退到八卦位!陸九的聲音像淬了冰。
他甩出兩枚柳葉鏢,精準釘中最前麵兩個忍者的手腕,轉身拽住李秀才的後領往東邊拉,震位屬木,生機最盛!鐵牛悶吼一聲,銅劍劃出半圓護在眾人身後,肌肉虯結的手臂上暴起血筋:老子守艮位!
白桃的心跳快得要撞碎肋骨。
她死死攥著帛書,翻頁的動作幾乎要扯破紙,終於在第三頁右下角找到止戈為武四個狂草,旁邊畫著八卦方位圖,離位標著醫者居此,鎮心脈。
她扯住陸九的衣角:離位!
我帶小梅去離位,你引他們到兌位!陸九的眼睛突然亮了,他衝她點頭的瞬間,發梢沾著的飛鏢火星子簌簌落下。
忍者們的刀光劈過來時,地麵突然震了震。
白桃踉蹌兩步,懷裡的小梅差點摔出去,就聽見石壁深處傳來的石磨轉動聲——是密道!
她餘光瞥見最左邊的忍者手腕上有道刺青,是半朵櫻花托著骷髏,那是特高課死士組的標記。
小心!鐵牛的銅劍劈斷兩把短刀,卻沒注意到身後的忍者。
白桃急得要撲過去,卻見李秀才突然抄起腳邊的石錐,砸向那忍者的膝蓋。
石錐尖紮進骨肉的聲音讓小梅尖叫出聲,李秀才喘著粗氣,平時儒雅的臉此刻扭曲著:我爺爺是被他們活埋的......
陸九的柳葉鏢用完了,他摸出懷裡的易容膏砸向忍者麵門。
趁對方捂眼的空當,他拽著白桃往密道方向跑,靴跟磕在凸起的石棱上,進去!
快!
最後一個忍者被鐵牛的銅劍挑翻時,白桃聽見細微的一聲。
那忍者突然咧嘴笑了,染著血的牙齒間泛著幽藍,他用日語喊了句什麼,然後用力咬合——黑血從他嘴角湧出來,像條毒蛇爬過石地。
白桃蹲下去,用銀針挑開他的嘴,後槽牙處嵌著枚黑玉毒囊,已經碎成渣。
無間陸九的聲音從她頭頂落下,帶著她從未聽過的沉重,特高課培養的死士,毒囊裡是混合了河豚毒和鶴頂紅的藥,無藥可解。他伸手拉她起來,掌心全是汗,他們知道我們會來,甚至知道我們會開這個青銅匣。
地麵又震了震,密道的石門已經完全打開,裡麵飄出股熟悉的藥香——是麝香混著艾草,和母親藥鋪後堂的味道一模一樣。
白桃把帛書往懷裡按了按,那裡貼著她的心臟,跳得又急又燙。
她轉頭看向陸九,他的軍帽歪了,發梢沾著血,卻仍在笑:看來這趟,我們要去終南山了。
小梅拽了拽她的衣角,手指指向密道深處:白姐姐,裡麵有光......
白桃望著那團朦朧的光暈,突然想起祖父筆記最後一頁的話:寶非金鐵,是為傳承。而此刻,傳承的重量正壓在她心口,燙得她眼眶發酸。
她握了握陸九的手,又摸了摸小梅的頭,抬腳邁進密道。
身後傳來鐵牛的悶哼:秀才,彆碰牆上的石花,看著像靈芝,我聞著有股子苦杏仁味......
密道的石門在他們身後緩緩閉合,月光被徹底隔絕。
黑暗中,白桃聽見自己的心跳,和帛書裡的字跡一起,在靜謐的石洞裡,敲出清晰的、屬於這個時代的鼓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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