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頂的碎石砸在肩頭時,白桃才驚覺自己還攥著那根浸血的銀針。
指節因長時間用力泛著青白,針尾的朱砂混著血漬,在掌心烙出個滾燙的印記——像極了小時候祖父握著她的手畫卦象時,炭筆落在宣紙上的溫度。
震源在擴大。陸九的聲音混著岩石摩擦的悶響傳來。
他背對著不斷坍塌的陣圖,血汙的手按在洞壁上,指縫間滲出的血珠很快被石粉吸走。
白桃這才注意到他左肋的外袍破了個洞,暗紅的血正順著褲管往下淌——方才混戰裡中了槍,他竟一聲沒吭。
鎮不住了。白桃咬著牙撕開袖管,露出臂彎裡密密麻麻的針孔。
方才為破煞陣紮了七根針,現在整條手臂像被抽了筋骨,連舉起來都發顫。
她摸向腰間的藥囊,指尖觸到那方繡著八卦的綢布——祖父留下的鎮魂散還在。
借我火折子。她對著小梅伸出手。
少女頸間的鑰匙晃得厲害,在黑暗裡泛著幽光。
小梅哆嗦著摸出火折子,火星濺到白桃掌心時,她聞到了焦糊味——是自己手背的血被烤乾了。
藥碾子在石地上轉得飛快,白桃將朱砂、磁石、龍齒混著半塊野山參碾碎。
藥粉裡滲進她指腹的血珠,原本暗紅的粉末突然泛起金斑,像極了方才陣圖裡壓碎煞色的金光。這是加強版鎮魂散。她將銀針在藥粉裡滾了滾,能撐半炷香。
第一根針戳進穴時,洞頂的落石突然一滯。
白桃額角的汗滴砸在石麵上,濺起細小的塵霧。
第二根紮,第三根入——每紮一根,她肩頭的傷就抽痛一次,眼前的重影裡晃過父親的臉。
那年她十二歲,父親跪在藥王宗祠堂前,用銀針挑開她掌心的毒瘡,說:醫人者,先要醫得自己的骨。
夠了!陸九突然拽住她手腕。
白桃這才發現洞頂的落石已經小如豆粒,石壁的裂縫也不再蔓延。
陸九的掌心燙得驚人,混著血汙的溫度透過她的皮膚直往骨頭裡鑽:東北方艮卦,最穩的生門。他彎腰背起小梅,少女的裙角掃過白桃手背,帶著股清甜的艾草香——是白芷師太給她的驅蟲香包。
為什麼不是原路?白桃踉蹌著跟上。
通道裡的風突然變了方向,卷著塵土灌進喉嚨,她嘗到了鐵鏽味。
原路的支撐柱被煞陣震鬆了。陸九側頭避開一塊飛石,方才看裂縫走勢,艮卦門連著重岩,能撐更久。他的聲音壓得很低,混著小梅急促的呼吸。
少女的手指摳進他後頸的衣領,鑰匙在兩人之間晃蕩,撞出細碎的響。
通道比來時更暗了。
白桃扶著洞壁往前挪,指尖觸到潮濕的苔蘚——是方才沒注意到的暗河滲出來的水。
轉過第三個彎道時,前方突然亮起手電筒的光。八嘎!日語的嗬斥混著子彈擦過耳畔的尖嘯,白桃本能地撲向石壁,肩頭的傷撞在凸起的岩石上,疼得她眼前發黑。
閉眼!陸九的聲音像淬了冰。
白桃聽見撒粉末的聲響,接著是日軍的慘叫——是他特製的迷睛散,摻了野菊花和花椒粉,能讓人暫時失明。
她摸到腰間的銀針筒,卻被陸九一把按在身後:護著小梅。
黑暗裡傳來拳頭砸在肉上的悶響,還有布料撕裂的聲音。
白桃數著心跳,數到第七下時,陸九的手重新扣住她手腕:他的指節上沾著新鮮的血,不知道是敵人的還是他自己的。
艮卦門出現在眼前時,白桃差點哭出來。
青石門上的卦象被歲月磨得發暗,卻在她靠近時泛起微光——門楣處刻著一行小字,是父親的筆跡:守正則安。
她摸出銀針,手卻在發抖。
那是父親教她的機關術,每根針要對應休、生、傷、杜四宮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