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輪轉動的嗡鳴聲裡,白桃的指尖深深掐進掌心。
潮濕的石壁貼著後背,她望著水輪輻條上流動的刻紋,喉結動了動——那些彎曲的線條正隨著水輪的轉速,在她視網膜上重疊出泛黃的紙頁。
那是祖父白景明筆記裡夾著的離卦圖,邊角被茶漬染成褐黃,圖旁用小楷寫著:離為火,其性炎上,明察秋毫。
姐姐?小梅的聲音帶著水汽,沾著水珠的手指輕輕勾住她的袖口。
小女孩的指甲蓋泛著青白,顯然在冷水裡泡得久了,但掌心的溫度透過粗布衣裳滲進來,像顆小煤球。
白桃低頭,看見小梅發梢滴下的水在青石板上砸出小坑。
她吸了吸鼻子,潮濕的空氣裡有鐵鏽味,應該是水輪木料經年浸泡的緣故。離卦屬火。她開口時,喉嚨像被砂紙磨過,火眼機關...不是真的火。
小梅仰起臉,睫毛上的水珠晃了晃:那是...
識破偽裝的東西。白桃伸手抹了把臉,指尖碰到懷裡的青銅眼球——果然又燙起來了,隔著兩層夾襖都能灼得皮膚發疼。
這是祖父臨終前塞進她手裡的,說是開卦眼的鑰匙。
此刻它和手背上的艮字印記共振,像根燒紅的針在肉裡戳。
水輪的轉速突然加快,帶動水流掀起巴掌高的浪花。
小梅驚呼一聲,踉蹌著往白桃懷裡撞。
白桃穩穩托住她的腰,視線卻鎖在水輪中央那枚紅玉符上——玉質裡流動的血絲,和祖父筆記裡離火映血的批注分毫不差。
她扯著小梅的手往水輪邊緣挪。
石磚縫裡長滿滑溜溜的青苔,每一步都像踩在魚背上。
小梅的布鞋底打滑,整個人幾乎掛在她胳膊上,卻咬著嘴唇不喊疼,隻把臉埋在她肩窩裡,呼出的熱氣透過濕衣服滲進來。
環形石台出現在視野裡時,白桃的呼吸頓了頓。
八盞青銅燈座嵌在石台上,像八瓣蓮花圍著圓心。
其他燈座蒙著厚灰,唯獨離卦位置的燈座擦得鋥亮,上麵嵌著的紅寶石正泛著蜜色的光——和水輪中央的玉符是同一塊料。
玉符。她鬆開小梅的手,從懷裡摸出那枚紅得像凝固血液的玉符。
指尖觸到玉麵的瞬間,掌心的青銅眼球突然灼痛,她差點沒拿穩。
玉符表麵有淺淺的凹痕,正好能卡進燈座的槽裡。
叮——
插入的瞬間,紅寶石突然迸出熾熱的光。
白桃下意識用手背遮住眼睛,指縫裡看見紅光像活物般竄上石台,在中央聚成一團白霧。
白霧翻湧著,漸漸凝出人影——三個模糊的輪廓,穿著和她們類似的濕衣服,其中一個的臉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變成青麵獠牙的鬼相。
小梅尖叫一聲,指甲掐進白桃手背。
白桃的銀針已經捏在指間——這是她作為軍統法醫的習慣,銀針從不離身。
她手腕一抖,銀針破空而出,精準紮進那團幻影的額頭。
幻影像被戳破的氣球,地散成碎片,剩下兩團影子卻突然跪了下來,對著她們叩首。
是試煉。白桃按住小梅發顫的肩膀,聲音放得很輕,你祖父...不,我祖父設的。她從腰間解下藥囊,指尖在囊裡摸索片刻,捏出一小撮暗紅色粉末。火靈砂,配在銀針裡能破幻。
粉末撒進白霧的瞬間,白霧地竄起金紅色火焰。
火焰中浮現出一道鐵門,門楣上刻著離卦紋,門縫裡滲出細密的銅鏽味。
小梅鬆開她的手,踮著腳去夠門楣的刻紋,指尖剛碰到,鐵門就一聲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