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的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那縷黑氣順著心包經往上竄時,她能清晰感覺到每一寸經絡都在發燙,像是有把燒紅的細鐵絲正往心臟裡鑽。
膻中。她咬著牙,指尖在鎖骨下兩寸的位置頓了頓。
袖中銀針折射著燭火,寒芒刺得人眼酸。
陸九就站在她身側,呼吸聲輕得像片羽毛,卻讓她莫名安心——這個總把情緒藏在易容皮下的男人,此刻正垂著眸,目光牢牢鎖在她顫抖的手腕上。
銀針入穴的瞬間,白桃倒抽一口冷氣。
痛感從膻中穴炸開,順著任脈直竄神闕,她慌忙補了第二針,壓在臍下三寸處。
冷汗順著鬢角滑進衣領,她卻不敢擦,隻盯著自己的小臂——那團黑氣果然慢了些,像被撒了鹽的蛇,蜷成個模糊的黑團。
照脈鏡。陸九突然開口,聲音像浸在冰裡。
他從她藥箱最底層摸出那麵青銅小鏡,鏡麵蒙著層薄灰,嗬口氣擦淨後,遞到她眼前。
白桃的瞳孔驟然收縮。
鏡中映出的不是她的臉,而是密密麻麻的經絡圖——淡青色的脈絡間,一團暗黃光暈正在遊走,光暈中心竟凝著個旋轉的坤卦虛影,卦象邊緣泛著暗紅,像浸了血。
地脈同化。陸九的指節抵著桌沿,骨節發白,坤為地,為母,你體內的毒在和南京西南的地脈共鳴。他的拇指抹過鏡麵上的卦紋,若找不到源頭......
桃姐姐......小梅的抽噎像根細針,紮破了古廟的寂靜。
小姑娘蹲在供桌下,懷裡抱著那卷《黃帝外經》,睫毛上還掛著淚,我娘說過,要是有人中了坤心蠱,隻有母血歸源能救......
白桃的手一抖,照脈鏡掉在桌上。
母血歸源——這是藥王宗最古老的秘術,需得用施蠱者的血做引。
可白芷......三年前南京城破那日,她親眼見師叔被日軍押上卡車,子彈穿透胸膛時,鮮血濺在青石板上,紅得刺眼。
你是說......她跪在小梅麵前,雙手扶住小姑娘肩膀,你娘可能還活著?
小梅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從脖頸裡拽出條紅繩——繩上掛著塊半枚玉璜,和白桃腰間的那半塊嚴絲合縫。娘走前說,要是玉璜合了,就去西南找她。她抽著鼻子,她說......她說坤位中樞有口井,井裡鎖著影子。
陸九突然起身,指節叩了叩桌上的地圖。
燭火在他眼底跳了跳,濟世堂。他的指尖壓在南京西南角,民國二十年,藥王宗在這裡設過分號,後來日軍占了倉庫改藥材庫。他扯下牆上的破幡,裹住那麵照脈鏡,現在去,天亮前能到。
山路比白桃記憶中更陡。
她背著藥箱走在中間,陸九在前頭開路,小梅攥著她的衣角。
夜霧浸得人發梢冰涼,可她腕間的黑氣又開始動了,這次順著肺經往指尖爬,連銀針都壓不住。
到了。陸九的聲音突然低下來。
白桃抬頭,看見半塊褪色的木牌掛在斷牆上——濟世堂三個字被彈片削去半邊,像道猙獰的疤。
陸九摸出易容箱時,白桃瞥見他袖中寒光一閃——是那把從不離身的柳葉刀。
他往臉上抹了層蠟黃的藥膏,又扯了截日軍領章彆在領口,再抬頭時,分明成了個塌鼻厚唇的中年軍官。
你們在西邊廢牆後等。他把刀塞進白桃手裡,我去引開巡邏隊,聽到三聲鳥叫就進來。
白桃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洞裡,喉頭發緊。
小梅突然拽她衣角:桃姐姐,我害怕。
不怕。她蹲下來,用凍得發紅的手幫小梅理了理圍巾,等找到你娘,我們就煮薑茶喝,好不好?
第三聲鳥叫傳來時,是聲嘶啞的。
白桃攥緊刀,拉著小梅貓腰鑽進門洞。
藥庫裡堆著成箱的藥材,黴味混著股甜腥,像血裡泡了陳皮。
這邊。小梅突然指向牆角,地磚縫裡有朱砂!
白桃蹲下身,果然看見青石板縫隙裡填著暗紅粉末,是藥王宗標記地脈的血石粉。
她從藥囊裡摸出三根銀針,指尖在掌心擦了擦——地脈擾針術需要引動地下濕氣,可她現在體內全是亂流的毒氣......
拚了。她咬著牙,銀針順著粉線刺入地磚。
第一根紮進位時,石板發出細碎的聲;第二根,地麵開始搖晃;第三根紮下去時,整麵牆的藥材箱轟然倒塌,塵土混著黴味撲了滿臉。
敵襲!外頭傳來日軍的吆喝。
白桃拽著小梅鑽進倒塌的木箱後,看見陸九正從二樓窗戶跳下來,手裡的槍柄砸在最後一個哨兵後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