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霧裹著寒氣漫過陸九的手背,他盯著掌心那枚銀針,針尾二字被燒得發黑,卻在初升的日頭下泛著暗紅光暈,像塊凝結的血痂。
右頰突然泛起蟻行般的灼痛,他下意識摸向臉側——那裡還貼著最後一層易容皮,邊緣已翹起,露出底下青白的皮膚。
影麵毒又發作了?
熟悉的藥香混著晨霧湧來,陸九抬頭,見白桃立在五步外的礁石旁,月白棉袍下擺沾著星點泥漬,腕間銀鈴隨動作輕響。
她手裡攥著包得方方正正的布包,是方才在藥廬取的針囊。
他沒應聲,隻是將易容皮往臉上按了按。
這層皮是三個月前從清道夫老巢搶來的,當時那家夥臨死前說這是你最後的命皮,他沒信,直到上個月撕下半張皮時,底下的皮膚竟跟著剝落,露出森森白骨。
白桃卻已走近,指尖扣住他手腕脈門。
陸九想躲,卻被她捏得生疼:彆動。她另一隻手取出銀針,在他穴上輕輕一探,針尾立刻滲出淡綠血珠,兌宮地氣入了皮膠,這層皮早和你血肉長在一起。
再留著,等毒滲進督脈......她頓了頓,你會忘了自己是誰。
忘了又如何?陸九突然笑起來,指腹摩挲著易容皮上的暗紋——那是清道夫的乾卦烙印,我本就是個影子,易容三百次,活成三百個人,記不記得陸九是誰,有什麼要緊?
白桃沒接話,轉身從布包裡取出個銅藥鼎。
她解開發繩,幾縷烏發垂落,腕間銀鈴撞出細碎聲響。
陸九看著她往鼎裡添斷魂露,藥粉撒在銅壁上騰起紫煙;又加半撮安神香,甜膩的香氣混著藥苦;最後她咬破指尖,三滴血珠墜入鼎中,在藥液表麵綻開小紅花。
反灸法。白桃將藥鼎擱在礁石上,火苗地竄起,不燃艾,用寒髓針引藥氣逆行十二經。
疼是疼了點,但能把兌宮毒逼回皮裡。她取出那根歸一針,針尾的暗紋在火光中忽明忽暗,忍著。
銀針刺入穴的刹那,陸九悶哼一聲。
寒氣順著針尾往體內鑽,像有千萬根冰刺在血管裡遊走。
他攥緊礁石,指節發白,額角冷汗成串往下掉。
白桃的手按在他後頸,聲音像浸在冰裡:彆閉氣,跟著我呼吸。
可那寒氣越走越快,直往心口鑽。
陸九眼前發黑,意識開始模糊。
恍惚間他看見無數個自己——穿青衫的教書先生,穿西裝的銀行經理,戴瓜皮帽的茶房,每個都沒有臉,額心卻刻著不同的卦象:乾、坤、震、巽......
這是你替清道夫易容時,沾了八卦地氣的魂。白桃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毒在啃這些魂,等啃完了......
陸九突然劇烈抽搐,後背弓成蝦米。
白桃瞳孔驟縮——他穴的皮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青。
她迅速換針,刺向穴:小梅!
唱安魂謠!
蹲在礁石後的小梅猛地抬頭。
這姑娘從前總愛揪著白桃問藥王宗的針是不是能治所有疼,此刻卻抿著嘴,指尖掐進掌心。
她深吸一口氣,清越的童聲裹著江風飄起:針走三陰,魂歸九原,血作燈芯,光破夜寒......
陸九猛然睜眼,冷汗浸透了後背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