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的指甲幾乎要掐進《藥王宗譜·隱卷》的封皮裡。
自月上柳梢頭到雄雞初啼,她守著案頭那盞豆油燈,紙頁翻得簌簌響,直到兩個字像淬了毒的針,地紮進眼底。
燭火在她眼下投出青黑的陰影。
血書密文在泛黃紙頁上蜷成蛇形:坤為債,以女承,三世不絕,不得善終。旁注小字的墨跡未乾,分明是用指尖蘸血寫的——1937年,姑祖母白坤為阻日寇啟乾宮,竟在亂葬崗祭壇自焚,以血肉飼陣,換得封印再續七十年。
案角的銅漏落了最後一滴。
白桃突然想起小梅生母白芷咽氣前的模樣:血浸透了產褥,手心裡攥著半塊八卦鏡,喉嚨裡隻反複喘著輪到了。
原來不是詛咒,是刻在血脈裡的契約——藥王宗的女兒生來就是活祭品,用命抵著八百年前的護寶之債。
她的指尖在不得善終四個字上頓住,忽然聽見後堂傳來細碎的響動。
小梅還在榻上昏迷,可窗欞漏進的晨霧裡,隱約飄著鐵鏽味。
白桃猛地合上宗譜,密文頁卻地彈開,像有隻無形的手在翻書。
她咬咬牙,將整頁密文撕下來,塞進藥櫃最下層的夾層——那是放歸一針匣的地方,藏著曆代守陣者的骨灰。
阿桃姐?
聲音從身後傳來。
白桃轉身時,小梅正扶著門框站著,額角還沾著昨夜的黑血。
她的眼睛亮得反常,像兩盞蒙了灰的琉璃燈。
你該躺著。白桃上前要扶她,卻被小梅輕輕推開。
小姑娘的手指觸到她腕脈,突然皺起眉:阿桃姐的心跳好快。
白桃喉間發緊。
她想起昨夜小梅用老婦人聲音說的下一個,是你的嘴,想起宗譜裡三世不絕的血字。
她伸手摸小梅後頸的風池穴,藥香剛要漫開,卻被一陣風卷散了——西南方的亂葬崗方向,又飄來無聲的紙錢雨。
我去給你煎參湯。白桃轉身時撞翻了藥杵,青銅杵砸在地上,驚得梁上的麻雀撲棱棱亂飛。
她蹲下身撿藥杵,餘光瞥見小梅正盯著案頭的宗譜,發梢垂下來遮住表情。
陸九是在卯時三刻回來的。
他推開門時帶著一身寒氣,易容用的膠質麵皮還粘在顴骨上,露出底下青白的真實皮膚。
白桃聞見他身上有股特殊的氣味——不是硝煙,是檔案紙陳腐的黴味混著顯影液的酸。
找到了。他扯下假胡子,從懷裡摸出半張照片。
照片邊緣焦黑,卻能看清白坤站在祭壇上,手捧坤宮羅盤,身後火焰裡浮著巨大的坤卦虛影。
最下麵的批注刺得人眼睛疼:債務可繼承,血脈相連者自動承責。
白桃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想起昨夜小梅指尖滲出的黑血,想起宗譜裡以女承的詛咒,突然抓住陸九的手腕:他們要的不是寶,是小梅的命。
陸九的瞳孔驟縮。
他想起在檔案庫聽見的腳步聲——那是日軍債務清算員的皮靴聲,每一步都像踩在他後頸的死穴上。
他藏膠卷時咬碎了半顆後槽牙,膠卷塞進肛門的瞬間,聽見檔案架後傳來低笑:這屆清算員,倒是會藏東西。
他們知道血契。陸九的聲音像砂紙擦過銅器,現在在催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