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壓在山崗上。
白桃跪坐在帳篷裡,歸一針匣的銅扣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她指尖剛觸到匣蓋,腕間舊疤突然發燙——那是十二歲時被祖父用銀針烙下的字,此刻正隨著匣內震顫的銀針一跳一跳。
艮字排針,竟不散了。她低聲呢喃,指甲輕輕劃過針尾。
七根銀針首尾相接,在絨布上勾出清晰的艮卦符號,每根針尾都泛著極淡的青霧,像被什麼看不見的線牽著搖晃。
她從懷裡摸出照脈鏡,那是藥王宗傳了三代的物件,鏡麵打磨得能映出皮下血管的紋路。
當鏡麵貼上針匣底部時,水銀突然翻湧成旋渦,映出的不再是帳篷裡的燭火,而是一間堆滿真空管的密室。
軍統舊徽......白桃的呼吸陡然急促。
牆上那枚銅鷹徽章她太熟悉了,父親犧牲前最後一封家書裡夾著的照片,背景正是這個徽章。
畫麵裡的電台正在自動敲擊,摩爾斯碼的聲像敲在她太陽穴上——捕獲陣眼,即刻捕獲。
更讓她汗毛倒豎的是,電鍵被一根細銅絲牽著,銅絲另一端沒入地下,沾著暗紅的血漬。
屍語導線......她突然想起祖父筆記裡的記載,用死者神經纖維混銅絲,能引生前執念驅動機械。
林伯臨死前的七息電流......她猛地攥緊針匣,指節發白,原來不是密令在追我們,是祖父用死訊當引信,讓活人替死人發報。
帳篷外傳來細微的金屬摩擦聲。
白桃抬頭,見陸九的影子在布簾上晃動,手裡舉著拆解到一半的聲引反調器。
他今晚沒戴人皮麵具,刀刻般的輪廓在月光下顯得格外鋒利——這是他易容術反噬後,第一次以真麵目見人。
聽見針匣響了?陸九掀簾進來,掌心托著片薄如蟬翼的簧片,魂引組的殘件,能收執念波。他扯過小梅的布偶,從裡麵抽出一縷頭發,藥王血脈是活的羅盤。說話間已用皮蠟捏出個拇指大的振膜,將發絲纏在膜心,去變電房試試。
白桃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裡,忽然想起三天前他還是個頂著雜貨店老板臉的普通人。
可當林伯的銅箍爆出電光時,他撕開偽裝的樣子,倒像撕下一層腐爛的皮。
桃姨。小梅的聲音從地鋪傳來。
小姑娘不知何時醒了,眼睛在黑暗裡亮得像兩顆星,針在抖,像在說悄悄話。
白桃摸了摸她的額頭,體溫正常,可指尖觸到後頸時,卻摸到一串凸起的小紅點——和林伯臨死前頸後的紅點一模一樣。
她喉頭發緊,把針匣推到小梅麵前:能聽見什麼?
小梅歪著頭,伸手碰了碰銀針。
最中間那根突然跳起半寸,地撞在匣壁上。像...像有人在敲鐵皮,她皺著眉,彆信活人
白桃的手一抖。
這正是剛才照脈鏡裡,陸九裝置傳出的聲音片段。
她猛地掀開帳篷,正看見西北方的天空閃過幽藍的光——乾台電台又在發報了。
血灸封頻。她咬著牙翻出藥箱,必須切斷共振。取針時,指尖被歸一針劃破,血珠滴在寒髓灰上,立刻凝成暗紅色的膏。
她抹在耳後,銀針在閉言穴上轉了三轉,刺痛順著神經竄到天靈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