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陸九肩胛處凝出一片冷白,白桃的照脈鏡貼著他皮膚,鏡麵泛起的微光裡,那根銅線的軌跡清晰如蛇。
她瞳孔微微收縮——銅線自皮下蜿蜒而上,沿著脊椎骨縫鑽進後頸“伏枕穴”,末端纏著枚比米粒還小的金屬芯,正隨著陸九的脈搏微微震顫,每一下顫動都在空氣裡激起極低頻的嗡鳴,像極了日軍“魂引組”追蹤器的定位波。
“這是聲引芯。”白桃的指尖抵著鏡沿,指節泛白,“他們用你的身體當活信標,從南京到上海,從蘇州到杭州……我們每走一步,都在給日本人畫地圖。”
陸九的喉結動了動。
他盯著白桃緊抿的唇,突然伸手按住她持針的手背:“你袖裡的斷念針在抖。”
白桃這才驚覺自己的手在顫。
歸一針匣的檀香混著血腥氣湧進鼻腔——斷念針是藥王宗禁術,針身淬著南海鮫綃的倒刺,刺進伏枕穴能絞斷神經,可稍有偏差……她望著陸九眼下未褪的青黑,想起昨夜他背著小梅翻城牆時,肩背被彈片劃開的血口還沒結痂。
“會癱。”她低聲說,“或者死。”
“那就等等。”
聲音從腳邊傳來。
小梅蜷在草堆裡,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嘴角卻掛著不屬於孩童的安詳笑意。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撫過陸九後頸,哼出的調子比白景明的笛曲多了半拍顫音,像山澗裡撞碎的冰棱。
白桃耳尖微動——那聲波竟與銅線的震顫產生了共振,聲引芯的嗡鳴驟然弱了下去,像被掐斷的線頭。
“她……”陸九俯身摸小梅的額頭,掌心觸到的溫度燙得驚人,“在說胡話?”
“不是胡話。”白桃按住他的手腕,“藥王血脈的共鳴異能,她在調祖脈。”她想起祖父筆記裡夾著的胎發,想起小梅出生時滿屋藥香裡混著的周易卦象——這孩子從娘胎裡就帶著祖宗的記憶,“她說‘線是信’,或許這銅線不隻是追蹤器,還是白老先生留下的信箋。”
陸九突然笑了。
他摸出懷裡的皮蠟,指腹碾過蠟塊裡混著的灰末:“寒髓灰能凍住血脈,斷魂露能閉住七竅。當年白老先生教我易容術時,說過‘假死歸寂’的法子——把皮蠟熬成死膚膏,塗滿全身,迷魂香封了呼吸,心跳體溫能降到和死人一樣。”他抬頭時,眼裡的光比月光還冷,“日本人要活信標,我就給他們個死的。”
白桃的銀針“叮”地掉進針匣。
她望著陸九將死膚膏抹上脖頸,蠟質混著藥末在他皮膚上凝成青灰色,像蓋了層屍斑。
“閉魂陣需要你的血。”她咬破指尖,血珠墜在棺材四角,“四角定魂,八方閉息,能騙得過他們的魂引儀。”
“那便開始。”陸九躺進棺材的動作很輕,像怕驚醒什麼。
他望著白桃在棺蓋上畫的朱砂符,突然說:“若我真沒醒過來……”
“閉嘴。”白桃扣上棺蓋,指節抵著木板,能摸到裡麵傳來的微弱震動——那是陸九用指節敲的摩斯密碼,三個短點,三個長點,三個短點。
“救命”的代碼。
她的眼眶突然發酸。
日軍的軍靴聲是在子時三刻傳來的。
白桃抱著小梅縮在柴房梁上,看著六個穿黑製服的“魂引組”隊員踢開木門。
為首的隊長舉著魂引儀,金屬探頭掃過棺材時,儀器屏幕上的紅點驟然熄滅。
“無生命體征。”他皺眉,“但有段殘頻……‘坎中滿,信在燈不照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