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九蹲在青石板上,後頸的易容膏被晨露浸得發黏。
他望著菜筐裡沾泥的藕,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竹篾邊緣——這是他扮作賣藕老漢的第七次,前六次都空手而歸。
東邊的天剛泛起魚肚白,第一撥挑著菜擔的販子從巷口轉出來,竹扁擔壓得吱呀響,混著豆漿攤的吆喝,像層蒙了灰的布,裹著整座南市菜場。
“老周頭,今日藕鮮。”隔壁賣豆腐的阿福掀了掀草簾,熱騰騰的豆香漫過來。
陸九喉結動了動,想起昨夜白桃失語時眼裡的慌——那是他頭回見她失了從容。
他應了聲“鮮”,聲音故意啞得像砂紙擦磚,手卻在菜筐底下摸出根短筷。
筷子尖敲在粗瓷碗沿,“當、當、當”。
賣藕攤最裡側的老榆樹下,那個縮在草席裡的灰衣老漢眼皮動了動。
陸九盯著他後頸——那道三指長的舊疤,是三年前“啞蟬”特訓時,為偽裝聾啞人被烙鐵燙的。
老漢沒抬頭,枯樹枝似的手從草席底下摸出段帶泥的蓮藕,“哢嗒”推到陸九腳邊。
泥藕分量沉得反常。
陸九彎腰拾的時候,指甲蓋悄悄掐進藕節縫隙。
“哢嚓”一聲,斷成兩截的藕芯裡,裹著顆拇指大的蠟丸。
他掌心沁出薄汗,餘光瞥見兩個戴紅袖章的巡警從菜場東口晃過來。
“站住!”皮靴聲碾著青石板逼近。
陸九喉結猛跳,右手迅速將蠟丸塞進嘴裡。
喉間剛嘗到蠟的澀味,後頸就被人揪住衣領提起來。
“賣藕的?”巡警扯下他的草帽,渾濁的眼珠在他臉上掃,“老子前日才查過,這攤是周瘸子的。”
陸九“啊啊”比劃著,手指拚命指向自己的瘸腿——易容膏下,他用布條纏了右膝,此刻正順著褲管往下滲假血。
巡警的警棍敲在他膝蓋上,疼得他倒抽冷氣,卻仍張著嘴“嗬嗬”直喘。
另一個巡警突然用警棍挑起藕筐,斷成兩截的藕滾了滿地。
“藏什麼?”
陸九看著滾到巡警腳邊的蠟丸,心跳快得要撞碎肋骨。
他猛地抱住巡警的腿,喉嚨裡發出含混的嘶吼,指尖掐進對方褲管。
巡警罵了聲“瘋狗”,抬腳踹他胸口。
他借著這股力道向後倒去,後腦勺重重磕在青石板上——這是裝癲癇的關鍵,得疼得夠真。
抽搐從指尖開始,他蜷成蝦米,牙齒咬得咯咯響,嘴角故意蹭著石板磨出血。
兩個巡警嫌惡地後退兩步,“晦氣!”“踹兩腳趕緊滾。”皮靴尖踢在他腰上,他悶哼著翻了個身,餘光看見蠟丸被踢進陰溝,裹著泥水流進磚縫。
等腳步聲徹底消失,陸九撐著牆站起來。
嘴角的血是真的,混著蠟的苦味在舌尖蔓延。
他蹲在陰溝邊,用指甲摳出蠟丸——外層蠟殼被胃液泡軟了,內層的油紙還硬著。
展開時,紙角沾著他的血,像朵小紅花。
“陸九!”
白桃的聲音從巷口傳來。
她跑得很急,鬢角的碎發沾著汗,手裡攥著個藥瓶。
陸九把紙條塞進懷裡,剛要開口,卻被她一把拽到牆根。
“心火過亢。”她指尖搭在他腕上,眉頭皺成結,“昨夜吞蠟丸時強行閉氣,傷了臟腑。”
銀針在晨光裡閃了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