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裹著鐵鏽味灌進白桃的衣領,她望著那座褪色的老牌樓,喉間銀針的灼痛突然順著血脈往上竄。
昨夜江水中那三支銀須的倒影還在眼前晃,西南方向的風裡飄來若有若無的來蘇水味——是防疫所特有的消毒水混著腐肉的腥氣。
她摸出懷裡的銀針,在掌心的歸元湯裡蘸了蘸。
這是祖父傳下的驗毒湯,以朱砂、麝香、赤小豆熬製,遇陰毒則凝,逢生機則散。
針尖剛觸到湯麵,銀白的湯液突然泛起漣漪,針身竟映出《坤卦》六五爻的紋路:黃裳,元吉。
坤為地,為藏。白桃喃喃,指腹擦過銀針上的卦紋。
祖母說過,坤位藏的是隱服之士,那些在暗處守著卦脈的人,連呼吸都要與死人同頻。
她低頭看了眼身上的藍布清潔服,袖口沾著的煤灰是方才在碼頭跟老陳頭換衣服時蹭的——老陳頭的兒子在防疫所當雜役,三天前突然死了,屍體至今沒領回來。
防疫所的鐵門一聲開了,白桃提著竹編的清潔桶往裡走,守門的日本兵端著槍掃了她一眼。
她故意讓桶沿的抹布垂下來,露出半截裹著紅布的藥杵——那是藥王宗的暗號,若有自己人,看見紅布便知來意。
地下室的黴味比想象中更重。
白桃捏著鼻子往停屍房走,腳底下的青石板被血水浸得發滑。
靠牆的鐵架上碼滿了,有的蓋著白布,有的裸著發青的胳膊,指甲縫裡還沾著泥。
她摸出銀針,在第一具屍體耳後的翳風穴輕輕一刺——這是屍診術的要穴,活人裝死時,此處血脈會因緊張微微跳動。
第一具,第二具,第三具......銀針下去都是冰涼的。
白桃的額頭沁出細汗,直到刺向第五具時,針尖突然被什麼頂了一下。
她屏住呼吸,把耳朵貼在屍體心口——極輕的,像蝴蝶振翅的心跳。
彆怕。她對著屍體的耳朵低語,指尖迅速在穴上點了三下,這是藥王宗的醒神訣。
屍體的睫毛顫了顫,眼尾沁出一滴淚。
白桃扯下腰間的紅布,蘸著隨身帶的參湯喂進她嘴裡:我是白桃,藥王宗的。
女子的手指在白桃手背上抓出五道紅印,聲音像碎瓷片:我們......每夜輪流裝死。
日軍要挖地脈,逼我們背《說卦傳》定位。
記不住的......她的目光掃過牆角的鐵桶,裡麵泡著半截染血的舌頭,就割了舌頭當標本。
白桃的指甲掐進掌心。
她解開女子的衣領,果然在鎖骨下方看到暗紅的卦紋——是坤卦的標記。
女子顫抖著從舌下取出一片薄如蟬翼的竹片,上麵的字跡被口水泡得模糊:歸元引火針,刺中央地磚,需活人心頭血。
我有針。白桃摸出喉間的銀針,那是用祖父的骨灰混著銀水鑄的,但要取心頭血。
女子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會疼。
比看著他們挖了鎮國鼎疼嗎?白桃反問。
她掀起衣襟,銀針對準膻中穴——這裡離心臟最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