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巷的殘月被雲遮住半邊,白桃蹲在灰燼堆前,指尖的銀針對著冷灰輕輕撥弄。
她戴的是藥王宗特製的鹿皮手套,指腹處繡著小太極圖,能隔絕大部分毒素——昨夜她親手焚了七根染血銀針,那些針上浸著日軍細菌戰樣本的毒,本以為燒得徹底,可小梅說井裡全是名字時,她總覺得灰燼裡該留點什麼。
金屬刮擦聲突然響在耳畔。
她屏住呼吸,銀針尖挑起一粒芝麻大的碎屑,借著月光看——螺旋狀的刻痕,在針尖上投下細影。回爐針...她喉間發緊。
藥王宗古法裡,斷針回爐重鑄時,爐溫控製到極處,未融的金屬核才會留下這種紋路。
她前夜明明看著銀針在火裡化了水,怎麼會有殘核?
風掀起她鬢角的碎發,帶著點晨露的涼。
白桃解下腰間的銅葫蘆,裡麵裝著昨夜熬歸元湯剩下的藥渣。
她倒出半盞褐色殘渣,又用銀針挑了點晨露混進去,將碎屑泡進渾濁的藥湯裡。
碎屑沉底時,湯麵浮起極淡的青紋,像針在水裡寫了個字。
後巷的青石板突然震了一下,像有老鼠撞翻了瓦罐。
白桃抬頭,牆根那道寬縫裡滲出點潮氣,混著點鐵鏽味——和陸九麵具下的汗味有點像。
她低頭時,藥湯裡的碎屑已裹上薄綠鏽,像老鼎上的銅衣。
她摸出隨身的艾絨,用火折子點燃,熏在藥湯上方。
綠鏽地化了霧,在空中凝成半截話音:...針冷,心熱...
白桃的手一抖,銅葫蘆差點摔在地上。
她突然想起祖父臨終前說的話:問針者,問心也。原來銀針焚而不滅,不是因為金屬難熔,是的念頭還在燒。
她扯下一片燈心草葉,輕輕裹住碎屑,草葉立刻蜷起來,像在護著什麼。
三枚灰針藏進袖中時,她聽見自己心跳聲,比往日重了三分——這是火種。
陸九貓在電纜溝的通風管裡,鼻尖全是黴味。
日軍撤走聲波震爆器那天,他蹲在鐘樓廢墟數過卡車——七輛運走設備,第八輛卻空著。
果不其然,備用電源還在嗡鳴,監聽陣列的紅燈像狼眼。
他摸出懷裡的枯竹,竹節上還留著去年在蘇州截獲的日軍密碼本燒過的焦痕。
響骨哨剖開時,竹纖維發出細響。
他將白桃給的三枚灰針嵌進竹節共振點,灰針碰到竹肉的瞬間,竹身竟泛起極淡的暖黃——像白桃煎藥時的火光。
火漆粉混著腐泥搓成聲泥,他沾了點在指尖,泥裡有股鬆香味,是陸九自己調的,能過濾高頻聲波。
後半夜的風鑽進管道,帶著江潮的腥。
陸九貼著通風口往下看,主控室的日軍哨兵正打盹,鋼盔滑到了後頸。
他摸出塊碎瓷片,輕輕敲在管壁上。叮——哨兵猛地抬頭,鋼盔掉在地上。
趁他彎腰撿盔的空當,陸九迅速將聲泥抹在鼓膜感應器表麵,泥色和金屬鏽幾乎融為一體。
次日正午,日軍的機械震鼓響了。
陸九躲在廢棄鍋爐後,看著震波在空氣裡蕩起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