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裹著屍體的寒氣滲進防疫所後巷時,白桃的指尖還沾著井邊的濕泥。
停屍房的鐵門一聲被陸九推開,黴味混著福爾馬林的刺癢立刻漫上來——這是她上個月親手調配的防腐液,此刻卻要用來裝三個被日軍當活卦使的可憐人。
放解剖台。她解下染血的外袍搭在椅背上,銀質針袋在桌麵磕出清脆的響。
陸九放屍體時特意避開銅線,袖口蹭到台沿的冰碴,睫毛上還凝著霧珠:半小時前我讓老周把這裡清了,巡防隊的人以為是霍亂死者,暫時不會來。
白桃沒應聲,食指撫過最左邊屍體的腕部。
針孔在尺側腕屈肌下方,比米粒還小,她對著窗口的光眯起眼——這是她的銀針才能紮出的角度,陰郤穴的位置分毫不差。
取針時銀袋裡的回魂針突然發燙,她抽出來的瞬間,針尖竟輕輕震顫。
有心跳?陸九的影子罩過來。
白桃沒抬頭,指腹按住針尾。
震顫順著針杆往掌心爬,像隻垂死的蜂。回魂針法要引死者執念,她的聲音輕得像怕驚散那絲顫動,可這針...在共鳴。
小梅抱著銀絲縮在牆角,忽然輕聲道:他們不想死。
白桃的手頓了頓。
第二具屍體的胃容物裡檢出曼陀羅籽的碎渣,第三具的舌下還粘著天仙子的黏液——和她在日軍軍醫部見過的迷魂散配方分毫不差。
但當她翻到第三具屍體的左手腕時,刀傷的走向讓她後頸發涼:割口從尺骨向橈骨斜劃,刃角外侈,分明是自己握住刀往深裡送的。
他是自己割的。她低聲說,指甲掐進解剖台的木縫。
陸九的牛皮檔案袋地拍在桌上。
他不知何時翻出了軍統去年的失蹤人員名錄,泛黃的紙頁上青鳥陳默四個字被紅筆圈了又圈。編號3721,他扯下屍體衣領,鎖骨下方的朱砂痣和照片上的一模一樣,三個月前潛入文化調查部,最後消息是在中華門被日軍帶走。
白桃湊過去看照片。
年輕特工的眼睛亮得像星子,可眼前這具屍體的瞳孔還散著,像兩團化不開的墨。
直到陸九捏住屍體後頸,用鑷子挑開一層薄皮——針尖大的血痂下,一道極細的青痕沿著脊椎向上延伸。
中統的傀儡術。陸九的拇指碾過那道痕,聲音冷得像停屍房的牆,用銀針封髓海,遠程操控意識。
他們沒抓陳默,是把他變成了提線木偶。
小梅的銀絲突然地落在地上。
她不知何時跪到解剖台前,指尖滲著血珠,銀絲正纏著陳默的眉心。疼...她咬著唇,睫毛上掛著汗珠,教堂...地下室...紅圖...
白桃抓住她發抖的手。
銀絲上的血線正往陳默額頭滲,像根細小的紅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