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的指尖在銅絲上頓住。
那根細若遊絲的銅絲順著牆縫蜿蜒,涼意透過指尖直竄到後頸——像極了母親臨終前攥著她手腕的溫度。
她突然想起,每月十五母親巡驗屍房時,總要用銀針輕叩停屍台台麵三下,金屬碰撞聲清脆得像敲在骨頭上。
當時她隻當是查屍僵程度,此刻再想,母親叩擊的位置分毫不差:第一下在喉結對應處,第二下在鎖骨窩,第三下……
她摸出腰間“芷”針,針尾刻著的“藥王宗”篆文在昏暗中泛著幽光。
沾了舌尖血點在台麵“氣衝”位——那是中醫裡任脈與衝脈交彙的要穴。
血珠剛落下,竟逆著重力方向緩緩蠕動,像條被抽了脊骨的紅蟲,最終在台麵西北角凝出個極小的“乾”字,邊緣還滲著細密的血泡。
“這屋子不是驗屍用的……”她的聲音卡在喉嚨裡,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是封舌用的。”
身後傳來布料摩擦聲,陸九不知何時已換了身灰布衫,右眼皮貼著半透明膠片,眼尾還沾了點灰,活脫脫個被藥味泡久了的雜役。
他衝她使了個眼色,指節在門框上敲了兩下——這是他們約定的“我去檔案庫”暗號。
白桃盯著他發頂翹起的碎發,那是易容時沒壓平的破綻,突然想起三天前他在巷子裡教她易容術時說的話:“最好的偽裝不是像誰,是讓人懶得看第二眼。”
陸九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儘頭,白桃轉身時,看見小梅正盤坐在牆角的稻草堆裡。
小姑娘的銀絲從指尖竄出,像根發亮的蛛絲刺進地磚縫隙。
絲線剛入地三寸就開始震顫,幅度越來越大,連帶著小梅的指尖都泛起青白。
白桃想過去扶她,卻見小梅突然咬破舌尖,血珠順著銀絲滲進磚縫——那是藥王宗“血引術”,用血脈感應地下活物。
“地下有血流。”小梅的聲音發顫,金紅瞳孔裡映著磚縫,“很弱,但是……有藥香。”她的銀絲突然繃直如弦,“停了,在停屍台正下方。”
白桃的呼吸陡然一滯。
她抄起牆角的鐵釺,對準停屍台邊緣的地磚縫隙。
鐵釺落下時,磚縫裡滲出暗紅液體,像陳年老血化開的漿糊。
第一塊磚掀開,底下是塊青石板,石板中央刻著八卦陣圖,陣眼處嵌著枚銅錢大小的玉塞。
她用銀針挑開玉塞,底下傳來“哢嗒”輕響——整個停屍台竟緩緩抬起,露出下方半人高的暗格。
暗格裡擺著個青瓷陶罐,罐口封著蠟,蠟麵刻滿“止言”符文。
白桃用銀針挑開蠟封,藥香混著腥氣撲麵而來——罐中泡著一具女性舌頭,表麵還帶著未褪儘的黏膜,舌尖係著枚指甲蓋大的無字玉片。
她的手在發抖,“鎖心針”觸到玉片的瞬間,玉片突然吸住針尖,滲出的血珠在玉麵凝成八個小字:“乾位守者,口斷魂續。”
“安魂熏。”她聞出藥液的味道,“母親的藥包裡有七味。”指尖蘸了點藥液撚開,“多了地髓灰——活取舌根時用來鎮魂的。”她想起上個月驗過的女屍,喉管被銳器割斷,舌頭卻不翼而飛。
當時她在驗屍報告上寫“日軍變態癖好”,此刻才明白,那些女人是被活剜了舌頭,封進這陶罐裡當“陣引”。
“桃兒。”
白桃猛回頭,陸九不知何時站在門口,灰布衫前襟沾著草屑。
他手裡攥著張泛黃的解剖圖,月光從窗外漏進來,照見圖上用朱砂標著“雙胎異脈,一存一葬”,葬者胸口壓著半枚“艮卦符”。
“1923年藥王宗案的卷宗,夾在胎兒解剖圖裡。”他聲音發緊,“脊柱這裡——”他指著圖上一處凸起,“命格骨刺,隻有承載過守脈命格的人才會生。”
白桃的目光落在他腰間玉佩上。
那枚玉佩不知何時開始發燙,內側刻痕像活了似的延伸,墨線爬滿解剖圖,最終在右下角拚出“坤西南”三字。
幾乎同時,小梅突然嗆咳,一口黑血噴在地上,血珠竟凝成“坤”字輪廓。
“西南。”白桃重複著,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陶罐邊緣。
母親的筆記裡提過,八卦鎮國寶藏按方位分守,乾西北之後該是坤西南。
她想起今早路過西南亂葬崗時,腳下的青石板裂了道弧形縫,像被什麼東西從底下頂開過。
“去西南。”陸九的玉佩燙得他皺眉,卻握得更緊,“現在。”
小梅扯了扯白桃的衣袖,銀絲纏上她手腕輕輕一拽。
白桃低頭,看見小姑娘用染血的指尖在地上畫了個圈,圈裡歪歪扭扭寫著“舌棺”。
她突然想起母親臨終前的血字:“西北方藏著你娘的舌頭”,而此刻坤西南的線索,會不會藏著下一個守脈人的……
“走。”白桃將陶罐小心收進懷裡,“先去西南。”
月光漫過驗屍房的窗欞,照見她蹲在門檻處的影子。
風掀起她的灰袍下擺,露出腳邊一道極淺的弧形裂紋——和西南亂葬崗的青石板裂縫,分毫不差。
喜歡桃花雪:1937卦變金陵請大家收藏:()桃花雪:1937卦變金陵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