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漫過斷碑時,白桃後頸的寒毛突然根根豎起。
那混在心跳裡的節奏愈發清晰,像極了藥廬火塘裡燈芯爆花的輕響——母親總說,藥王宗的長明燈是活的,燈芯裡裹著曆代守脈人的骨粉。
她摸向頸間的銀鎖。
這是母親自焚前塞進她手心的,當時鎖扣還沾著血,現在她才看清,鎖身刻著的不是普通的雲紋,是卦的火象紋。
指尖剛觸到鎖芯,鎖扣突然彈開,裡麵掉出片指甲蓋大的血痂——是母親的血,在銀器裡封了十年。
原來要的是這個。白桃的聲音發澀。
她想起昨夜在母親舊箱底翻出的《守脈手劄》,最後一頁被血浸透的字跡:燈滅魂散,燈燃續命,唯母血可引。那時她隻當是瘋話,此刻卻攥緊血痂,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陸九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
他不知何時卸了外袍,露出左臂纏著的粗麻繃帶——方才藥人撲來時,他用身體替小梅擋了那一撞。需要我做什麼?他的聲音壓得很低,槍還握在右手,但槍口垂向地麵。
白桃知道,方才子彈變藥渣的怪事讓他也起了疑,中統特勤處的訓練讓他習慣用行動代替追問。
守著小梅。白桃指了指不遠處的女孩。
小梅正半跪在墳前,銀絲在她身周織成銀網,網眼裡浮著星星點點的灰霧——那是方才從地底翻湧上來的殘魂。
她的額頭抵著地麵,發梢滴著血,可唇角卻掛著笑,像在聽什麼隻有她能聽見的歌謠。
陸九沒多問,大步走到小梅身側,單膝跪地替她理了理額前濕發。
這個動作讓白桃想起十年前,母親也是這樣替她擦去藥汁,說桃兒要做藥廬的燈芯。
她喉頭一哽,轉身走向墳前的青石供台。
供台中央有個碗口大的凹痕,積著半凹痕的雨水,月光落進去,像塊碎玉。
血痂扔進凹痕的瞬間,水麵騰起白霧。
白桃看著自己的倒影在霧裡扭曲,先是變成母親的臉,又變成個梳雙髻的小姑娘——那是手劄裡記載的初代守脈人,畫像上的她正捧著一盞青燈。
白霧突然凝成線,順著凹痕邊緣的刻紋爬向供台四角,每爬過一道刻痕,地麵就震一下,像有什麼東西在地下蘇醒。
小梅突然喊了一聲。
白桃轉頭,正看見供台下方的石縫裡滲出幽藍的光,那光越聚越濃,最後地竄起三寸高的火苗——是長明燈,燈焰青中帶紫,像淬了毒的翡翠。
燈焰映亮供台側麵的刻字,白桃湊近細看,全身的血都涼了。
那是母親的字跡:非外力噬魂,是人心自齧。
桃兒!陸九的聲音從地下傳來。
白桃這才發現,供台旁的青石板不知何時裂開條縫,陸九半個身子探了進去,左手舉著懷表當燈,右手扒著石縫邊緣。下來!他說,這裡有陣。
白桃拽著小梅的銀絲滑進地縫。
地下密室比她想象的小,四壁嵌著發光的夜明珠,照見中央用朱砂畫的八卦陣——是卦,卦象裡的被放大成環形,環內浮著三百個半透明的人影,每個影子胸口都插著根銀針,針尾係著細如發絲的紅線。
命格回流陣。陸九指著陣眼,聲音發沉,我在重慶見過日本人研究的魂飼術,用活人的命養死魂的怨,可這裡......他伸手碰了碰其中一根紅線,人影突然轉過來,白桃看清那是母親的臉,她的嘴唇動了動,無聲地說:自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