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的指尖還停在燈盞邊緣,燈油涼得像浸過千年寒潭的玉,貼著皮膚時連血脈都跟著發顫。
她喉間泛起腥甜,這才驚覺自己不知何時咬得太狠,唇齒間全是血鏽味——可那不是她的血。
銀針從腰間囊袋抽出時帶起細微的金屬輕響,她捏著針尾在燈油裡輕輕一蘸。
針尖剛觸及那團琥珀色,銀白的針身便像被火烤的蠟,“滋啦”一聲蜷成黑褐色的螺旋,同時騰起一縷極淡的霧氣,鑽進鼻腔時竟帶著種說不出的熟悉感——像極了那年她在亂葬崗驗屍,用銀針刺穿腐壞的肋骨,從骨髓裡冒出來的焦甜。
“是魂膏。”她低聲說,聲音在密室裡撞出細碎的回響。
《藥王手劄》殘篇突然在腦海裡翻湧,母親批注的字跡浮現在眼前:“燈燃非以膏,而以心;心焚則燈青,燈青則路開。”原來不是燈油燃儘人心,是人心熬成了燈油。
她盯著蜷曲的銀針,後頸泛起一層薄汗——方才小梅引殘魂入燈時,那些飄向燈焰的魂靈,莫不是早就在這燈盞裡熬了百年?
“桃兒。”
陸九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幾分壓抑的震動。
白桃轉頭,見他正順著石階往下走,火折子的微光在他掌心明滅,照得他眉骨投下一片陰影。
他的軍靴碾過碎石,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緊繃的神經上:“下來看看這些刻痕。”
她起身時膝蓋有些發僵,扶著燈台站穩,這才發現小梅不知何時歪得更厲害了,額角沾著血汙,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影子,呼吸輕得像落在蛛網上的雪。
白桃伸手替她理了理額發,指尖觸到女孩滾燙的皮膚,又迅速縮回——小梅在燒,燒得比長明燈還烈。
“看這裡。”陸九的火折子湊到石壁前,橙黃的光漫過那些曾被他們當作亂爪的刻痕。
白桃湊近時,鼻尖幾乎碰到冰涼的石麵,這才驚覺那些深淺不一的抓痕竟藏著精妙的軌跡:深痕是陽爻,淺痕是陰爻,歪扭的斷口正好連成“六四:顛頤”四個古字。
“我之前以為是囚徒發瘋時抓的,”陸九的指節抵著石麵,指腹蹭過一道極深的刻痕,“現在才懂,是守脈人用指甲刻的——每道抓痕都是爻辭。”
白桃的指尖輕輕撫過“顛頤”二字,石麵的粗糙磨得指腹生疼。
她突然想起母親自焚前說的話:“貪念像個永遠填不滿的洞,填洞的人,最後都會變成洞的一部分。”原來那些守脈人不是被靈龜反噬,是自願把自己刻進卦象裡,用血肉作籌碼,替後人堵上貪口。
“燈焰變了。”陸九突然拽她的衣袖。
白桃轉頭,見長明燈的火焰不知何時縮成豆粒大,橙紅的光裡浮著無數半透明的影子——是方才那些殘魂。
它們蜷縮著,指甲深深摳進虛空中,和石壁上的抓痕一模一樣。
她想起小梅說“我自願”時的眼神,想起初代守脈人割腕滴血的畫麵,喉嚨突然發緊:“這燈不是為了點亮地宮……”
“是為了燒儘點燈的人。”陸九替她說完,聲音裡帶著冰碴子。
白桃的掌心突然發燙。
她下意識去摸,卻觸到腕間那枚鎖心印——自覺醒宿命後便烙在皮膚上的暗紅印記,此刻正像被火炭燙著般灼痛。
她掀開衣袖,見那枚原本形如八卦的印記邊緣裂開細縫,滲出極淡的血珠,像有什麼東西正從裡麵往外頂。
“桃兒?”陸九的手覆上來,帶著體溫的掌心貼住她發燙的皮膚,“怎麼了?”
白桃望著他眼底的關切,又看向長明燈裡那些抓撓的魂影,突然笑了。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將那枚灼痛的鎖心印按在他掌心裡:“九哥,你說……如果我點燈,會變成它們嗎?”
陸九的手指猛地收緊。
而在他們看不見的角落,小梅腕間新刻的新月疤痕正在滲血,血珠順著蒼白的皮膚滾落,滴在碎裂的銀鐲上,發出極輕的“叮”聲。
那聲音混著長明燈芯的爆響,像誰在黑暗裡輕輕推開了一扇門。
喜歡桃花雪:1937卦變金陵請大家收藏:()桃花雪:1937卦變金陵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