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的指尖幾乎要戳到石像的衣襟。
月白布料下,琥珀色的光仍在血管裡流動,可那雙腳——本該投在青石板上的影子,竟如被墨汁浸過的宣紙,洇成一片混沌的灰。
她喉間發緊,《藥王手劄》裡那句“影者,魂之餘;影亡,則魂定”突然撞進腦海。
曆代祭主臨終前說的“焚心之痛”,原是抽影時魂魄被生撕的慘叫。
“它要的不是我的命,是我的影。”她轉身時,發間銀簪擦過陸九的手背。
陸九的掌心還留著脈律器餘溫,聞言瞳孔微縮——方才他注意到石像每走一步,地麵的影子都比實體慢半拍,像被什麼無形的線牽著讀取空間。
此刻聽白桃說出“影”字,中統密卷裡“影判術”的記載轟然炸開:“凡陣控魂,必借影為橋;斷橋者,可脫局。”
他扯下衣襟的動作帶起破空聲,灰布“啪”地鋪在白桃腳邊。
磁石粉從指縫漏下,四角“簌簌”落在布沿,組成個歪歪扭扭的小陣。
“影子不觸地,它抓不住。”他蹲下身調整布角,抬頭時看見白桃眼底翻湧的暗潮——那是她決定以命相搏前特有的沉靜。
“三百魂在哭……”
小梅的聲音像浸了水的琴弦,帶著刺人的顫音。
她仍跪著,銀絲從匕首柄纏到腕間,皮膚下浮起淡青色的脈絡。
“她們的影子被撕下來,貼在地底……成了引火紙。”她突然抬起染血的手指,指向石室角落——那裡的地麵顏色比彆處深些,無數細小裂痕爬滿石紋,竟組成一張模糊的人臉。
白桃順著她的指尖看過去,後頸的寒毛根根豎起。
小梅咬破手指的瞬間,血珠“嗒”地落在裂痕中心,卻沒像尋常血滴那樣滲開,反而“滋”地一聲被吸得乾乾淨淨。
“陣核不在燈裡,在影子裡!”小梅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銀絲突然繃直如弦,“它要把你的影燒成新的引火紙,續這破陣的命!”
白桃摸向腰間的瓷瓶,指腹擦過“斷魂砂”三個字時,掌心的鎖心印突然灼痛。
她猛地拔開瓶塞,青灰色的粉末如細霧撒在腳邊黑布上——那是藥王宗秘傳的陰火引子,專燒魂影。
青焰騰起的刹那,石像的琉璃眼珠“哢”地裂開。
它發出的尖嘯像指甲刮過銅盆,長明燈的焰苗“噗”地熄滅,整座石室陷入刹那黑暗。
等陸九摸出火折子點亮時,地麵正以白桃為中心裂開蛛網紋,層層疊疊的影子從石縫裡湧出來——是曆代祭主的影子,發間銀簪、腕上玉鐲,與白桃方才走過的骸骨一一對應,此刻全被細如牛毛的銀釘釘在石中,像被製成標本的蝶。
“逆脈!”白桃的銀針閃著冷光,精準刺入自己影子的“魄門”穴。
她咬碎舌尖,腥甜的血漫進喉嚨,左手按在丹田,逆著任督二脈推運內力——這是藥王宗禁術,以心頭血為引,逼出三魂七魄的元血。
一滴赤金血珠從她指尖滲出,“吧嗒”落進青焰裡。
影子突然劇烈收縮,像被無形的手攥成一團,化作黑煙“呼”地衝進石像口中。
石像的月白衫子“刺啦”裂開,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石質軀乾。
它望著白桃的眼神裡,悲憫與解脫更濃了些,然後緩緩向後倒去,碎成滿地石屑。
“小心!”
陸九的吼聲響在白桃耳側。
她被猛推出去的瞬間,看見一道陰風裹著黑霧纏上陸九的腳踝——那是方才石像碎成石屑時,從地縫裡鑽出來的影煞。
陸九的影子被扯得老長,像塊被拉長的黑布,他反手拔出匕首,刀刃在石地上擦出火星,咬牙斬向自己腳邊的影子。
“哢嚓”一聲,影子應聲而斷。
陸九踉蹌著栽進白桃懷裡,而他方才站的位置,地麵的血字正緩緩浮現:“中統·初代影衛·陸承安”。
“陸……承安?”白桃的聲音發顫。
她懷裡的人渾身發冷,額角滲著冷汗,卻還扯出個虛弱的笑:“原來我……不是無名之輩。”
白桃的掌心突然劇痛,鎖心印的血字再度翻湧——“影亡者,繼任者”。
她顧不得查看,忙著去扶陸九,餘光瞥見他斷影處的地麵,落著一片極淡的黑灰。
她蹲下身,指尖輕輕一碰,黑灰裡竟滾出半片細小的指甲,泛著幽微的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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