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前的空地上,十名精壯村民圍成一圈,呼吸吐納間,動作整齊劃一,沉穩如山。
他們演練的正是“通影十三式”中的“轉坎引泉”式,一招一式都遵循著白桃的口令,緩慢而有力。
白桃站在圈外,眼神銳利如鷹,緊緊盯著每個人的腳下。
沒人知道,在訓練開始前,她悄悄用不同顏色的植物染料塗抹在每個人的鞋底,這片黃土地就是她的畫布,而村民們的動作,則是畫筆。
一遍,兩遍,五遍……汗水浸濕了村民們的衣衫,腳下的土地也被踩踏得越來越堅實,五顏六色的染料軌跡在地麵上交織、重疊,又漸漸被塵土掩蓋,變得模糊不清。
白桃的眉頭微蹙,一切似乎都在預料之中,地氣僅僅是記錄了動作,並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消散。
然而,當第七遍演練結束,所有人收勢站定的那一刻,異變陡生。
那些本應淡去的染料痕跡非但沒有散去,反而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攪動般,迅速向中心彙聚。
各色染料在地麵上流轉、融合,最終凝結成一道幽藍的人形虛影。
那虛影的輪廓與村民們的身形彆無二致,它安靜地站立著,仿佛在積蓄力量。
下一秒,在所有人驚恐的注視下,這道虛影竟獨立地、緩緩地邁出了一步。
那一步,正是“轉坎引泉”的起手式。
一步之後,虛影如同被風吹散的煙塵,驟然消散,地麵隻留下一片深色的印記。
“停!”白桃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村民們如夢初醒,紛紛看向地麵,臉上寫滿了茫然與恐懼。
白桃的心中警鈴大作,後背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情況比她想象的還要糟糕。
地氣不再是被動的記錄者,它已經學會了“複製”,甚至開始“思考”,它在模擬人的意識,試圖完成一個獨立的動作。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能量殘留,而是某種未知存在的萌芽。
與此同時,陸九獨自一人回到了城東那條僻靜的舊巷。
他再次站在那麵刻滿了腳印的牆壁前,灰敗的牆皮在陰影下顯得格外詭異。
他記得很清楚,之前牆上的腳印,最新的一個也止步於民國九年。
可現在,他的瞳孔猛然收縮。
在那些陳舊的印記之上,赫然多出了幾枚嶄新的鑿痕,仿佛是昨天才剛剛刻上去的。
一雙赤裸的腳印,腳趾深陷,充滿了掙紮的力道;一雙厚重的軍靴印,棱角分明,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還有一枚更奇怪的印記,是一個圓形的淺坑,周圍纏繞著破布摩擦的痕跡,顯然是一根拐杖留下的。
這三枚印記旁邊,本該記錄日期的位置,卻是一片空白。
陸九伸出手,指尖緩緩撫上那雙軍靴印記,觸感冰冷粗糙。
就在他手指接觸牆麵的瞬間,他手臂皮膚下那道早已沉寂的暗紋驟然一緊,一股灼熱的痛楚從皮下炸開,直衝腦海。
耳邊,一個陰冷而飄忽的低語聲再次響起,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清晰:“他們都在等替換。”
替換?
替換什麼?
替換誰?
陸九猛地收回手,靠在對麵的牆上,大口喘著粗氣。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將那股鑽心的疼痛壓下去。
他連夜調出了近三個月村口監控的錄像,一幀一幀地與牆上的新印記進行比對。
結果讓他遍體生寒——那雙赤足,屬於三個月前因肺病過世的王五叔,他一輩子沒穿過鞋;那雙軍靴,是上個月突發心梗去世的退伍老兵李伯的遺物;而那根纏著破布的拐杖,正是半個月前摔倒後沒再起來的張婆婆生前從不離手的支撐。
牆壁,不再是記錄死亡的墓碑。它變成了一份……等待上崗的名單。
南村的田埂上,小梅正帶著一群孩子教唱著古老的謠曲,清脆的童聲在山野間回蕩。
忽然,她停下了腳步,目光直勾勾地盯著路邊一口不起眼的水井,臉上露出了困惑而掙紮的神情。
她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像一陣風:“這井……這井不該在這兒的……當年,是我親手把它填上的。”
跟在她身後的村民們都愣住了,一個年輕人忍不住笑道:“梅姐,你開什麼玩笑,這井是十年前新打的,咱們都用著呢。”
小梅卻仿佛沒聽見,她充耳不聞,緩緩抬起手,指向不遠處光禿禿的山坡,眼神變得空洞而遙遠:“那裡,那裡本來有棵老槐樹,後來砍了,給人做了口棺材。埋的……是個穿灰袍子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