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將金陵城籠罩在一片淡金色的薄紗之中。
半空中那七個古樸篆字如同被朝陽融化的冰雕,光芒寸寸消散,最終無聲無息地隱入清冽的空氣裡,仿佛從未出現過。
唯有廟前那片濕漉漉的泥地上,一串深淺不一的腳印,昭示著昨夜並非幻夢。
白桃雙膝跪地,蒼白的手指如蝶翼般輕顫,小心翼翼地觸碰著其中一枚腳印的邊緣。
泥土的濕冷透過指尖傳來,但她心頭卻燃起一團火。
這串腳印的落點、深淺,乃至每一寸壓力變化的規律,都與她爛熟於心的藥王宗秘傳心法《地語節拍》中的呼吸吐納頻率驚人地一致。
這絕非巧合。
她從腰間的小牛皮囊中取出一根細長的隨身銀針,屏住呼吸,將其精準地刺入腳印的起點。
銀針沒入土壤,尾部卻並未保持銀白本色,反而像是滴入清水的朱砂,蕩開一圈極淡的微紅漣漪。
“活願殘留……”白桃失神地低語,心臟猛地一沉。
這不是歸來者踏出的足跡,而是強大的意念跨越時空,以自身生命精氣為引,強行在現世烙下的坐標。
這不是一次歸來,這是一場召喚。
她猛然醒悟,不再遲疑。
她挽起袖子,露出雪白的手腕,用銀針鋒利的一端毫不猶豫地劃開一道口子。
殷紅的血珠滾落,精準地滴入泥地裡那七朵飽含露水、名為“淚土花”的白色小花根部。
鮮血滲入,她口中低聲念誦起藥王宗世代單傳的秘咒。
那咒語音節古怪,仿佛不是人類的語言,而是草木與土地的共鳴。
奇跡發生了。
七朵淚土花雪白的花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轉為一種沉鬱的青色,隨後,仿佛被一股無形之風牽引,七朵花齊刷刷地倒伏下去,花冠無一例外地指向了西方。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殘垣下,陸九正強撐著坐起身。
他胸口的舊傷在昨夜的激戰中再度撕裂,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痛。
他顧不上這些,隻是撿起一根被燒得焦黑的木炭,在一張從炮火中幸存的殘破紙片上,憑借著驚人的記憶力,迅速描摹著昨夜鏡麵反射時,那七個古字在空中留下的光影軌跡。
他發現,在陽光折射的某個瞬間,那七個古字並非一個整體,而是短暫地分裂成了三組截然不同的符號。
一組是《周易》中的八卦變爻,爻象詭譎,預示著變動與危機。
一組是繁複的人體經絡走向圖,脈絡所指,皆是關乎生死的要穴。
而最後一組,則讓身為軍人的他瞳孔驟縮——那竟是日軍近期在金陵城內外布防所使用的暗語編碼!
他腦中轟然一聲,祖父筆記中的一句話閃現出來:“火生土,土藏音。”鏡光屬火,土地藏跡,而這光影中蘊含的,遠不止一句訊息。
這是一份預言,更是一張地圖!
他立刻將三組符號按照特定規律疊合,投影到他隨身攜帶的金陵地形殘圖上。
線條交錯,最終竟勾勒出一條貫穿金陵城北,常人無法察覺的“地氣斷裂帶”。
這條斷裂帶上有數個關鍵節點,其中之一,赫然指向已被日軍炮火夷為平地的北極閣氣象站舊址。
另一邊,小梅赤著一雙小腳,安靜地踏入那片留有腳印的泥地。
她沒有去看,也沒有去摸,隻是緩緩蹲下身,將雙手整個手掌貼在地麵上,閉上了眼睛。
世界在她耳中安靜下來,隻剩下一種聲音——一種來自地底深處的、極低頻率的震動。
那聲音沉悶而富有節奏,像是無數人正踏著同一種節拍,在同步前行。
“大家過來,圍成圈。”她輕聲說。
那些被稱為“聽遺隊”的孩童們立刻圍了上來,他們大多是戰亂中的孤兒,對小梅有著近乎本能的信任。
“跟著我,像這樣。”小梅開始按照《地語節拍》的韻律,赤足在泥地上輕輕踩踏。
孩子們立刻模仿起來,數十雙小腳的踩踏彙成一股奇特的共振,傳遞到大地深處。